此时贺兰越正以舅公的身份在训斥李承徽,言辞酷烈。“你母亲是读着你外祖母所作女则长大的闺阁典范,想必你小时候,你母亲也教你读过。即便你母亲去的早,郑太后出身世家名门,也该教过你怎么做个女儿。你看看你现在,哪有半点闺阁淑女的样子,又有这样的名声在外,真不知将来哪个姑舅肯要你过门,我都没脸给你许个人家。”
李承训不好进去,只站在廊下静静听着,院中内侍宫娥跪了一地,各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待贺兰越敲打完屋里的,自然也不会放过屋外的。他斜看了一眼李承训身边从人捧着的物件,开口道:“如今公主和郡王都大了,就算是兄妹间,也该避讳些,这些东西叫宫女们送进去就是了。”
李承训毫无波澜地听他说了一阵,恭恭敬敬地将贺兰越送走了。
进门后看着李承徽伏在坐榻边,眼见是又哭了。李承训知道她前些天才受伤,怕地上风寒沁入膝盖落下病根,便想把她抱到榻上去,她却不肯让他碰。
李承训蹲在她身边哄道:“妹妹别哭了,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吗?他之所以来训斥你,不正说明你做对了,快别哭了。你把自己哭的桃一般,岂不正遂了他意。”
可李承徽还是止不住啜泣,气息中还带着些咳喘。“好了,妹妹,你哭成这样,是想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好让他谋朝篡位吗。”
李承徽果然不哭了。李承训帮她拭去脸上的泪水,见她不躲了,便把她抱到榻上,又叫宫女进来服侍她净面。
李承训能理解少主对权臣的猜忌与恐惧,却不以为然。
太尉不过是个给勋贵的加官罢了,并无僚属,与内秉国政、外则仗钺专征,其权远出丞相之右的大司马大将军不可同日而语。
贺兰越虽然追随太宗谋取天下,位列功臣第一,但这个功是拥立之功。当年太宗东征西讨,帐下谋士如云、猛将如雨,贺兰越并不出众。他从未领兵,太宗也说,总兵攻战,非其所长,因此在军中并无威望。又一直在太宗左右,并未经营州县,在地方亦无根基。
三朝老臣、二十年宰辅、太宗托孤、先帝元舅固然给了他在朝廷说一不二的煊赫之势,但说到底,这些人畏惧的是他尚书令同中书门下三品的权势和天子近戚的身份,若要赌上身家性命随他谋逆大约都是不肯的。他们大多只想安安稳稳地做朝廷的命官罢了,至于朝廷说了算的是哪个,他们并不在意。就算哪天李承徽把贺兰越骗进宫里来杀了,这些人也只会争先另投新主,唯恐落于人后。
自然,无论何时,都有信奉富贵险中求的人,想要以小博大,赌上一把。但这些人大多是现在不得志的,换言之,他们在贺兰越当政的时候大概都是边缘人物,与其劝进,不如投效幼主。
同为外戚,贺兰越看似权势熏天,实则不如霍光,至于伊霍之事,现在丹陛之上的,不就是现成的昭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