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根本不相信扶苏会说出这番话。

因忙于政务，扶苏从小由华阳太后和楚妃教养，或许是受诗歌楚赋的影响下，又或许是有心人刻意教导，扶苏身上被烙下了深刻的楚国印记。

悲天悯人、夸夸其谈、浮想联翩，他觉得如何就是如何，身旁那些儒墨说什么他听什么，自己这个父亲所做之事，在他看来全是错。

大到南取百越，北却匈奴，小到铸金人、挖灵渠、修直道、长城，在扶苏眼里都是劳民伤财之暴政，自己这个父皇在他眼里就是堪比桀纣的暴君！

皇帝不相信一场劫杀就能让扶苏有此改变，今日说这些话，必是有人在背后教导，扶苏也不是真心认错悔改，只是害怕去了上郡，会与太子之位无缘，故而想先服个软。

秦始皇的反应在苏傅意料之中，毕竟扶苏与秦始皇抬了好些年的杠，今日突然说出这番话，换做自己也不会相信。

苏傅也不辩解，只道：“无人教授，儿子会以行动向父皇证明。”

“哦？”

皇帝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你要如何证明？”

苏傅放下挑灯木棍，走到几案前，附身叩首：“能否恳请父皇，改令扶苏为将？”

秦始皇给扶苏安排的职位是监军，只有监督权，没有其他任何实质性的权利，但官位高，也不必去冲锋陷阵，很安全。

而将军就要亲自上战场，像一些级别比较低的小将，还要去和敌人肉搏，一不小心就死在战场上了。

扶苏长这么大连牲畜都没杀过，现在竟然自请上战场杀敌，这不免让秦始皇觉得太过可笑。

“你杀过人否？知道杀人是何感觉？”皇帝眼中满是讥讽。

扶苏下意识摇头，一瞬后反应过来又点头，说道：“前几日杀过一名刺客！”

“哦？”

皇帝的讥讽变作微微的惊讶。

苏傅又道：“彼时护卫皆死，仲康以一敌五，儿子见他应付不来，又自坡上冲回去，提剑杀了其中一名刺客。”

皇帝听完，眼中又现了然之色，原是为了救仲康！

为了一个护卫枉顾自己生死，这事傻儿子确实能做得出来！

这一刻，秦始皇对扶苏的失望值直接穿透穹顶！

“你真想领兵？”

皇帝抬头看着他，心中已经做出决定，既然无法成为一名合格的继承者，那便去战场吧，看能不能磨掉些许他那不值钱的仁义道德。

苏傅也抬头看着皇帝，从他毫无波澜的眼中，苏傅看到了一种叫做失望透顶的情绪。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苏傅其实一直都知道，秦始皇之所以厌烦扶苏，不是因为政见不合，更不是因为扶苏身边的那些儒生墨者，而是他太过善良了。

善良没有错，但扶苏的善良已经超过圣母级别，这样的人怎么能承继大统？怎么对付得了蠢蠢欲动的六国余孽？

如果不改变皇帝对扶苏的看法，日后的太子之位花落谁家还真不一定。

后世人总说赵高篡改了秦始皇的遗诏，但苏傅却觉得，那时皇帝明知道自己病重，随时可能驾崩，却在那关键时候派蒙毅折回会稽祷告山川。

如果皇帝属意的继承人是扶苏，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把支持扶苏的蒙毅给支走？祷告山川派谁去不行？

扶苏虽好，却不适合当帝王！

所以苏傅要改变皇帝对扶苏的看法，而做一个毫无实权的监军显然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