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答复,没有回应。宁德洛尔亦未置一词。
凯德菲斯泪珠滚落。
帕伦纳因将手伸向背后——的确,那柄剑可以阻隔并撕裂任何诅咒、魔法与巫术,但他的动作太过迟缓又太过迟疑。五位骑手毫无征兆地齐齐高举双手,一阵混合着多重色彩且不断交替变换的夺目高亮倏然绽放,霎时,黑暗退避,为摇曳不定的斑斓色彩替代,闪烁、飘摇、蕴藏伟力,如同自地底深处矮人厅堂的如境洞壁间折射雀跃的魔法流光,彷如一重离奇而诡异的怪诞梦境。他听到骑手们用晦涩艰深的古老语言齐声吟唱,韵律高亢而舒缓、坚决又悲伤,犹如洋溢暖意、晨曦照拂的美丽草地前却横亘着恶魔潜藏的黑暗凶险,令人心生畏惧又魂牵梦绕。余韵回荡于在这方饱受苦痛蹂躏的土地上空,直达分崩离弃的远方山界。四下剧烈震颤,烟云遮蔽的深邃夜空与暗沉地面如旋涡般疯狂晃动、旋转,四周裂隙伴随着尖锐粗嘎、如同自地狱遥遥传来的恐怖巨响开裂扩张。
歌声止息。
四野万籁俱寂,不闻窸窣虫鸣,也无扑朔风声,倘以旁者无法企及的敏锐听觉闻名于世的巴尔图娜此时恰逢此地,也只能辨出诸位骑手及其胯下坐骑紧张沉重的粗浊鼻息。菲拉密德碧的前任使者自浑噩鲁钝中幡然清醒,周遭诡异又反常、近似于静止凝滞的沉寂令他心生疑惑,但依旧端坐马鞍、毫发无伤且毫无异状的自身更令他诧异不已。紧接着,他迅速扭身,焦急目光飞掠过僵沉如静默监视者的五位特使——收获的却是更多惊讶与困惑,费梅塔、申科维尔与薇森娜亦不展异态,除去惊诧神情外皆未受咒语影响。
在那么快逾疾矢出弦的瞬息之间,纵使泰塔瑞恩已然消亡不存,纵使脚下大地已然满目疮痍、支离破碎,纵使适才直面那一毁灭意志、并再度亲见耐什曼提斯的塑造和守护者,纵使周身不详、凶险和诅咒阴云环伺,随时可能化为齑粉飘散如烟云,此刻又二度深陷裁决生死、定夺存亡的两难境地,帕伦纳因却感到一抹不合时宜的侥幸与安心——
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突兀犹如暗箭穿心。
锋锐、冰冷,将所有自我欺骗的虚妄感受冻结粉碎。
然后是宁德洛尔的话语——低弱间断,带着无尽自责、懊悔和悲伤的声音。
“我们考虑过任何可能发生的走向,但这等结局无疑要归入最不乐见的的那一类。我们原本希冀你们能作出正确、明智和具有远见的决定,自愿欣然赴约,而不是因由违背心意的强迫举动。随之一来,即使此前克臻至圆满与有望拯救的诸多其他事务恐亦会朝艰难曲折、甚至是不见希望而又绝望的黑暗腹地发展。”他手捂胸口、剧烈喘息,“这道诅咒会蚕食生命、终将鲜活存在化为枯死空壳,至为恶毒,知晓解除之法者却几不可寻。即使汝爱生命力千倍于凡世众生,充沛如大河源头,湍急涌流,炙热炽烈如烈火熊熊,也绝无分毫可能抵御其威力。您固然可以去寻求帝国那位与您往来密切的凡间大能的帮助,然而据我所知,其强大威能趋于破坏战斗而非施救。从现在起,我们再不会对您加以拦阻、或以冗长言辞烦扰您心智,您尽可追随自主意志自行决定去留。但是,格尔德芬瑟的亲王啊,请聆听风中萦绕的睿智之音吧,您将负隅顽抗,还是自愿前往?”
帕伦纳因不知自己何时跳下马鞍,又是何时将女弓手抱入怀中。的确,宁德洛尔所言非虚,梅拉·纳芮蕾是半恶魔半吸血鬼,遭受诅咒与玷污的血脉同时涌流着超乎想象的力量。的确,她的存在远非寻常凡人所能比拟,看似柔弱的身躯中积聚着磅礴如裂土之河般源源不绝的生命活力。可现在,她抽搐痉挛、浑身瘫软,比人类孩童更为孱弱无力。
好似溺水之人意识弥留的最后一瞬,他思绪万千、纠结交杂,却无从厘清自心底翻搅上升的究竟是愤怒抑是悲哀。长袍拂动,强风猎猎作响,但没有晕眩、刺痛和低语,没有任何熟悉却异样的感觉,也没有任何只有他自己才能感知察觉的征兆、预兆或预示。漫长等待过后,端坐马背的五位骑手完好如初,菲拉密德碧前任使者的等待徒然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