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这黄泉司的老瞎子,号称心眼,追踪的能力在黄泉司数一数二,虽瞎也能打探清你一身风骚惹眼的打扮从哪里路过。一定是从落霞寨追查过来,要我说尽快将落霞寨中一众上下灭口,才可能平息此事。为了大局,即便是你的爱徒也不能姑息,把她交给本侯处理,审问后,上交朝廷。不然本侯得依照那老瞎子说的,去京都负荆请罪自证清白了。”魏擎苍言辞激烈,已在逼迫帝星下决断。
“不!师傅,这不可能!北斗,我和姐妹们都没说过”名为摇光的少女已慌了神,听帝星没有说话,目标自然转到苏澈身上。“说,你是如何跟过来的。”少女恼羞成怒,挥着一把长柄武器袭来。
少女娇声叱喝端的好听。苏澈心中却森然冷笑:不知死活的丫头,老夫一声所欲强敌无数,可非是靠硬碰硬活下来的。若将她劫持住,或许有一线生机。盲眼剑客做好打算自拐杖中抽出一把半臂长的短剑,其有剑锋分为两叉,唤作蛇信,直迎向攻来的少女。
好怪异的武功!苏澈听到两下脚步声后,耳边便转为丝丝摩擦之声,如蛇在地上爬动。
这丫头是想蒙骗我这瞎子吗?盲眼剑客心下警惕,手中蛇信剑锋刃微微偏下,双足立身未动。
一股淡淡的馨香气息飘来,在地下浑浊的空气中愈发沁人心脾。苏澈无心享受,丝丝的摩擦声围绕四周,仿佛已将猎物缠住,下一秒就要像蛇一般嗖地直窜过来。
少女的兵器远长于蛇信剑,苏澈先让她一手,侧身躲开两道刺击,心中暗暗称许对手的武功。她的动作流畅似水,又迅捷如蛇,同辈中怕鲜有敌手,可在他老瞎子眼里还太过稚嫩。
待那少女变换招式,拉近距离,苏澈便猛地向前一步,听声判位,手中蛇信剑倏地下刺,分叉剑尖正刺中少女的脚背,如蛰伏的巨蟒用毒牙一口咬中游窜试探的小蛇。
“啊!”少女顿时发出一声惊叫。苏澈心思一顿,暗叫不对。蛇信剑本该刺穿这丫头的脚背,却被一张极具韧性的网挡住,似是软甲一类的宝物。
那也救不了你!苏澈抬脚躲过对方长回刃勾向他的后脚踝的一记虚招,任她回击细蛇剑。
白刃相交“叮”的一声脆响,那叉住少女脚裸的细蛇剑纹丝未动。苏澈灌注内力,插得更死,耳畔传来那少女更为凄厉的惨叫。两人内力修为上的差距,使她的反抗变为徒劳。
“哼!”盲剑客闷哼一声,左手探出抓向摇光的脖颈,立即将她擒住做要挟。
忽然,恒久漆黑的世界里出现一道光亮,苏澈的身子僵在当场。“这是……阳光!”
盲剑客忍不住四周查看,手里的蛇信剑已不知去向,眼前是双年轻细腻的手。“这是,先天境的幻术?我一个瞎子怎么会中幻术!”
他的眼前出现明媚的天空,绿油油的田野,潺潺溪流边还有一排品质高洁的木兰花,花树下,风韵犹存的母亲还有可爱小妹正微笑着朝自己挥手,这场景是如此勾人心肠。
“澈儿,回家啦!”
“哥哥快点,快点啦!我都饿啦!”
这是故乡,我瞎眼前看过的故乡。苏澈呆愣凝视着一切,溪水中他的脸年轻俊朗。
“快跑,北漠人打来了!”忽然一声呐喊响起,立即勾起苏澈不好的预感。
晴朗的蓝天突然被一片乌云笼罩,乌云并非轻盈的浮云,而是密密麻麻的箭雨,铺天盖地而来。
“不!”眼见箭雨如雨倾盆般袭来,苏澈无力地大声呼喊,想要保护家人,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娇嫩的木兰花如雨般飘落,化为碎片,覆盖在母亲和妹妹的遗体上。
“啊……!”苏澈心如刀绞,光芒四射的世界在他的嚎叫声中破灭成碎片。
黑暗中,一道缥缈似幻的女子声音响起:“莫要冤枉摇光妹妹了,问题出在雷堂主身上!”
“我?”雷明惊愕无比。
“是黄泉司发现了你们霹雳堂不正当交易,查到了北斗。想不到这老瞎子的鼻子比狗还灵,竟从你身上带的霹雳雷样品上的火药味一路追踪到此。”缥缈女生幽幽解释这一切。
“按你说,霹雳堂此刻已大祸临头。”雷明声音打颤。
“还来得及,黄泉司还未将此时上奏,想来整个京都只有他们黄泉司才知道这件事吧。”
不可能,她是为何全都知道?就在刚刚的幻术之中!苏澈的震惊丝毫不亚于雷明。“你是何人!”苏澈对挖掘自己记忆之人,愤怒大吼。
“既然弄清楚了,就杀了吧!”帝星的声音定下了苏澈的结局。
“是,师傅!”摇光答道,丝丝摩挲声再度向自己靠近。
“老夫觉不如你们所愿,啊!”苏澈刚想运起内力反击,手上忽然一抖,蛇信剑坠落在地,无力的麻痛感笼罩半支右臂。左手轻碰,才知是手背中了带毒的暗器,暗器的形状宛如四叶梅花,他再熟悉不过。
“赢岛?连你们也敢参合进来!”
青龙侯,霹雳堂,赢岛,还有按插在晋州的那个落霞寨,联合一起刺杀玄武侯,再合并晋汉两州,划江与朝廷对峙,一如百年前的白氏之乱。苏澈还想再争取时间,希望上面的臭和尚能意识到,趁早离开。“我老瞎子只想走完这一遭能暗度晚年,不想落入此局。看你们所图不小,不妨留我一条老命,在黄泉司内也噗!”
苏澈尚未说完,胸口便被一脚踢中,身体倒飞出去,撞在岩石壁上。
“你个孤苦伶仃的老瞎子,当我们傻吗?”摇光冰冷充满杀意的声音随后而来。
“咳咳,小姑娘你说得对。老夫无儿无女,了无牵挂,何惜这条老命!”毒素蔓延飞快,苏澈无法运功,像一个病种的老头,颓然扶墙站起。瞳孔上翻的眼睛徐徐睁开,眼前出现许多旧人旧事。
遭金帐王庭屠戮的村子至今历历在目,而北漠大萨满饱满胸膛被蛇信剑刺穿时的美妙呻吟和痛苦神色也铭刻在心。大仇已报,他的人生早已无憾。
“母亲,妹妹,首座……”记忆中模糊的景象不断浮现在眼前,慢慢勾画出一道清晰的金袍背影,九龙盘身,璀璨如日。“陛下,哪怕只看过陛下的背影,臣也知有陛下在,天下可定,苍生有幸!”一念及此,苏澈将所剩内力全部注入左拳,狠狠挥砸石壁。
轰!石壁被震出裂口,相对苏澈的手臂也震得筋骨粉碎,但剧烈的疼痛只让苏澈的思维更加清醒,他发疯似的大笑,仿佛要把胸腔中积压数年的怨恨与怒火尽情宣泄,直到胸口被利刃刺透,沸腾的心瞬间冰冷。
臭和尚,把消息带回去再下无间地狱来陪老夫。可惜我看不到王师平定北漠的那一天了……
在洞外接应的破戒僧玄严,绝不会傻傻地等在洞口,他爬上挂在崖壁上一棵粗细适中的树,藏匿在繁盛的树叶中悄悄窥视。
“咚!”石洞许久都寂静无声,却突然传来一道震声。破戒僧秒变松散的神情,瞪大眼睛看向洞口。“呜呜……”石缝中紧接着传来一阵风响,心道:那老瞎子莫不是被人发现,急匆匆地往外跑。
可从洞口出来的却是一个全身蒙着黑袍的人,看身形似位女子。那黑影只在洞口停留半秒,便急掠向玄严这边。
“妈的!”玄严自知老瞎子凶多吉少,好在他武功要胜过那老瞎子许多。
和尚先是把水葫芦扔向黑袍人,双脚再用力一踩,直把那树干压弯,借着山顶老树的反弹力,人嗖地飞了出去。
这是他准备好了逃跑路线,玄严直冲到丛林上空。眼见阴云遮月,一天星斗,穹下空无一物。可身体却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拉住,纵有炮弹般的冲劲也被拉着后撤。
这霸道无比的先天真气,是什么夜叉修罗!玄严惊恐大叫,余光瞥见一道蓝光闪耀,直裸笼罩向他,不用多想便知是黑袍女子已然追到身侧。
“佛祖啊!”破戒僧心底祈祷,下意识地伸手去挡。
这时异象突生,一道白虹从天际冲天而起,掩盖一切星斗,刹那间天地一片煞白,玄严瞪大的双眼被闪得暂时失明。
在白虹的璀璨光芒中,蓝光渐次消散。玄严的双眼已经无法辨别方向,但身体在急速坠落,凝神用体内先天真气早已感知到脚下树木的轮廓。他试图伸手抓住一根粗壮的树枝,但过大的惯性力使得树枝发出一声脆响,他的身体就像一颗沉重的石球坠落向地面。
不知情况的玄严七滚八爬地站起,摸了摸发现脑袋还在,可眼睛一时难以恢复,只从白茫茫一片,变成黑白重合的几道幻影。
“佛祖呀,弟子还没尝到人间极乐,尚不能做行圆满。修行未满,还不想去见您,求佛祖保佑弟子!”玄严心底一边念叨这些,一边朝前面狂奔,不顾秃头被林间横枝鞭打出血痕,足趾撞上凸石的肿痛。
当他内力耗尽不得已趴倒在地上,那黑袍人似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天地间恢复夜色,只有林间百兽咆哮不止。
“呼呼……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弟子活了下来。”破戒僧盘腿在地上打坐,臃肿的身体轻轻打颤,秃顶热乎乎的满是刮破的伤口。
他用手一擦头顶,顿觉像老糙树皮擦过一般疼。破戒僧定睛一看,明知不该出声,却忍不住大叫:“啊……!”只见他原本肥厚圆滑的手掌竟变得和苏澈的老手一般干瘪。
“这是怎么回事?”破戒僧宽厚的身子不住发颤。他抬头看天,发现那本该悬在石洞上空的天枢星正垂直盯着自己,如苍穹之眼,蔑视着渺小的凡人。而遥遥望去数公里外,才是那到险峰。
星移斗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