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玺面不改色，可心底里却是如沐春风，他一手拉扯大的娃，资质品性皆上佳，如何不喜不爱呢？

“跑完了？”他明知故问。

“师父，我通过日头方向判断，今儿跑山应该比昨日快了一刻，等我练完拳脚，挑完水，应该能多挤出来近半个时辰的时间，这样一来，我就有时间去后山一趟了。”

少年并未回应师父问话，自顾自盘算着时间，赵天玺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他这个徒儿，表面上有时不把他放在眼中，但真做起事儿来，还是十分尊师重道的。

“萍儿，为师有些怀念你炒的竹笋了，中午的加餐就做爆炒竹笋吧！”

赵天玺脸上难掩欣慰之色，闭起眼睛深呼吸一口，好似在怀念竹笋的味道。

至于赵萍的每日功课，不论是拳脚还是心法，赵天玺一点也不用担心。

半年前，赵天玺就已倾囊相授，按理来说，像赵萍这般大的孩子，能将心法熟背，拳脚贯通就已是天才资质。

然赵萍在将以上全部熟络的基础之上，竟开始了有针对性的改善补充。

当赵天玺第一次看到赵萍一手拿着竹简，一手握住狼毫专心修改的时候，他内心掀起惊涛骇浪，仔细看过之后，甚至连表面的云淡风轻都无法保持，整个人如被雷击，下巴都差点惊掉。

也是从那之后，赵天玺改变了过去的传道方式，基本的拳脚心法他不再过问，但每日晨暮两次的祖师语录背诵，他开始着重关注。

所谓的祖师语录，简而言之就是一些道德层次的道理，很久之后，赵立青幡然发现，自己当初学习的祖师语录，其实就是赵天玺自话自写的感悟，祖师的道理全在心法功夫之上，不在竹简之中。

“抱歉啊师父，今天中午我得去后山一趟，笼屉里还有些剩馍，您老自己热点剩菜对付一顿，我晚上回来再给您做爆炒竹笋。”

赵萍面带歉意开口，可语气却不容置疑。

“嗯？”

赵天玺扭头看向赵萍眼睛，他怀疑自己幻听了，自己这孝顺徒儿让自己吃剩饭？

他先入为主的认为赵萍是想按照惯例中午加两个菜改善伙食，这也是他们爷俩十多年来的默契，只要饭点时间充足，赵萍总会变着花样琢磨美食。

赵萍抿着嘴唇，面对师父的审视没有让步，他确实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大中午去后山？不找食材你小子想去捣鼓什么？”

赵天玺也是来了兴趣，好奇道。

赵萍迟疑片刻道：“呃......师父，你还记得后山的那头熊吗？”

“这山上的熊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我哪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就是那个黑白色的，没有脖子，黑眼圈的那个！”

担心师父想不起来，赵萍描述了一番那熊的长相。

“哦！”赵天玺恍然，随即问道：

“那只熊怎么了？”

赵萍道：“它病了，今早见到的时候已经瘦到皮包骨头了，我打算中午找些竹笋给它送过去，祖师说救人一命胜造浮屠，我想着人和动物也没什么区别，就当磨练医术了，我去给它看看病。”

赵天玺闻言蹙眉，赵萍不知道那熊的来历，可他却是知道的，那是一种名为食铁兽的动物，在这山林之内，战力水平比之山君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数量稀少，繁衍困难，而且小食铁兽幼年期十分脆弱，稍有挫折便会早夭。

思忖片刻，赵天玺轻声道：

“人各有命，兽亦如此，因果循环谓之阴阳，在你做一件事之前，可以不做思考，但必须要有承接这段因果的准备。”

倒不是赵天玺打击自己徒儿做善事的积极性，在他看来，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旁人很难插手其中，再就是......他不记得赵萍会给动物看病啊。

赵萍重重点头，道：“师父放心，您常说福祸相依，这大熊祸至，想来它的福便是我了，我此去既是当然，也是必然。”

闻言赵天玺重新闭上眼睛不再多言，摆了摆手，示意赵萍自己去忙。

赵萍只身来到拳桩前方，摆出起手式调整呼吸，不多时，赵天玺身后便传来绵延不绝的沉闷拳击之声。

绝律拳，乃是世间公认观赏性最高的一种拳法，将其练成的难度，不亚于习成一门近身搏杀的顶尖武功。

拳法要义不仅在于拳劲大小，更与拳拳相接的节奏息息相关，快慢轻重瞬息变幻，十分考验施展者的拳法造诣。

赵天玺传授这门拳法的初心，是想让赵萍以此入门，熟悉拳道的诸多奥妙，从而打好底子，方便修炼更高深的功夫。

可不曾想，赵萍一眼入迷深陷其中，仅用七日便能熟练打完整套绝律拳，之后意犹未尽，便奇思妙想改动起来，到如今为止，当初被誉为孤本观赏拳法的绝律拳，发展出另外五种不同路数。

赵萍为其分别命名：春雷、秋风、夏雨、寒霜，绝律拳也在不被世俗知晓的情况下，有了十分全面的拳路。

春雷代表刚强拳意，夏雨代表缓柔拳意，秋风拳意风卷残云，寒霜拳意不留破绽。

这拳打木桩的声音，好似世间绝美音律，使得正在假寐的赵天玺，微微扬起眉毛。

雏鹰羽翼渐丰，赵天玺也能放心准备让赵萍下山历练的事宜了。

加之方才他提醒的因果之说，看似是在打消赵萍的积极性，其实也是对赵萍的一次考验。

倘若赵萍只想躲避因果而畏缩不前，那赵天玺就要重新考虑赵萍的下山日期了。

懂莲山后山有着一处方圆数里的翠竹林，竹林深处有着一个天然山洞，而在山洞前方，则是有着一条蜿蜒窄长直至翠竹林尽头的林间小路。

赵萍背着背篓，边走边观察周围，一则为了找到品质上好的竹笋，其次便是预防林中毒虫。

这翠竹林内有一种毒性极强的青蛇，名字叫做赤眼青，喜藏于枝干落叶之内伪装，凡中其毒者，一刻之内若无解药服下，便会经脉於堵而死。

赤眼青不会攻击移动快的物体，所以过去跑山经过翠竹林的时候，赵萍总会刻意加快些脚步，眼下却是不得不仔细辨别注意起来。

好在运气不错，一直到走到熊洞都平安无事，赵萍情绪微松，上前几步看清熊洞内情况的时候，眸子陡然一缩。

巴掌大小的小熊，正不停舔舐着母熊脸颊，不时发出断续呜咽声，这是幼兽饥饿求食的表现之一。

“不好！”

赵萍心中猛地一沉，快走几步来到大熊身边，哺乳期的熊不会对自己孩子这般冷漠，何况这小熊还是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