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幼儿园。
“小渡妈妈。”幼儿园老师站在座机旁,打了十几遍电话才打通家长电话。
老师脸上浮现焦急担忧:“是这样的,小渡妈妈,小渡发烧了。我这边还有几十个学生要关照走不开,您可能得过来带小渡去趟医院。”
夏天闷热天气,灰白色的天,燥热的空气,树荫浓密蝉鸣不止。
幼儿园破败老旧,墙体发黄,墙上涂着规矩的涂鸦。
天花板上的老风扇吱呀吱呀转着,四岁的小南渡乖乖坐在小凳子上,看着不远处玩滑梯玩游戏的小朋友。
旁边老师通话似乎被挂断:“小渡妈妈!南渡妈妈!”
小南渡没注意这边,一直盯着那边玩耍的小孩。
老师放下电话听筒,转头看了一眼坐小凳子上的小南渡,鼻子有些发酸。
她走过来,在小南渡面前蹲下,握住小南渡滚烫的小手:“小渡呀。”
小南渡目光这才从那边玩耍的人身上收回来,看向老师。
小男孩唇红齿白,黑色眼瞳很干净,丝毫不知自己处境,对着老师咧嘴一笑,是个爱笑的小男孩。
老师心都软了,抬手摸摸他头:“肚子还痛不痛?”
小南渡摇头,声音稚嫩:“不痛。”
“头呢,头痛不痛?”
小南渡很诚实,点头。
或许因为自己也身为人母的原因,老师鼻尖再次发酸,对他笑:“老师去给你拿药,你在这里乖乖坐着好不好?不能乱跑哦。”
小南渡点头,乖乖应:“好。”
老师摸摸他脸:“乖。”说完起身去隔壁拿药。
小南渡在幼儿园并不讨喜,全园老师基本都知道,小朋友不跟他玩,不跟他好。
中午就是因为被别的小孩抢了被子,醒来才会发烧。
直到下午五点放学,陆妈妈依旧没有出现。其他小朋友都被爸爸妈妈接回家了,只剩下小南渡一个人。
老师焦急站在座机边打电话。
这次十几遍过去那边的人都没接电话。
太阳快要落山,小南渡背着比他大一号的书包蹲在地上看蚂蚁。
陆妈妈不来接小南渡放学是常有的事,但每次老师还是尽量会等他妈妈过来,今天是等不到陆妈妈的一天。
老师牵着自己孩子出来:“小渡。”
小南渡慢一拍才站起来。
老师在他面前蹲下:“你妈妈今天有事不能来接你了,你还认识回家的路吗?”
小南渡小脸有点小小的婴儿肥,他认真点了点头:“认识。”
小南渡已经不仅一次自己走回家,老师也只是问个放心:“那你要安全走回家,可以答应老师吗?”
小南渡玩着手指,又认真点了点头。
小孩不过四岁半,却乖巧懂事得不似寻常小孩。他跟老师说了再见,背着书包慢腾腾走回家。
……
小南渡家住在一片旧破居民区。
许是今天发了烧他迷路了,自己七弯八拐乱走,最后在天黑之前终于找到家附近。
小南渡头晕乎乎的,垂着头慢吞吞走着。
附近人家饭菜香飘香,小南渡吸了吸鼻子,小脚丫像被固定住似的。
他饿了,他想吃饭。
门口的老人见这小孩这饿死鬼一样看着他,摆了摆手斥退他:“看晦气了都,赶紧走赶紧走。”
被人驱赶,小南渡攥着书包带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在快到家的时候,走着走着身后忽然传来哄笑声。
小南渡回头,一群小男孩抱着肚子指着他狂笑。
水泥路面上掉了一地的书,小孩子认真又歪扭的练字帖,乱七八糟的涂鸦画。
小南渡小短手拍了拍自己背后,扁扁的。
小嘴巴瞬间委屈地瘪了起来。
他的书包破掉了。
小孩子仗着年幼无知,童言无忌,对人施以最大恶意。没有理智束缚,将性本恶发挥至淋漓尽致。
这个年纪的狠毒最是伤人。
小南渡一路哭着回家,擦破皮的小手还紧紧抱着自己的书。
旧巷老房,小小的身影孤独又落寞。
回家妈妈不在,家里一片漆黑,小南渡搬了椅子,爬上去踮脚开灯。
他哭得满脸花花,肚子也饿得咕咕叫。
可是妈妈没有给他做饭。
小南渡浑身烧得滚烫,坐在床上哭着哭着便睡了过去。
直到晚上九点,家里门砰的一声被踢开。
小南渡被吵醒,却是眼睛一亮,妈妈回来了。
他溜下床跑出去,客厅却不只妈妈一人,还有一个陌生男人。
小南渡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画面,每次妈妈身边都跟着不同的男人。
这是平常事。
小南渡一看见妈妈,下午的委屈一下子全上来了,他扑腾两条小短腿朝妈妈跑过去。
“妈妈,痛痛。”
男人看见小南渡,皱眉,不知跟母亲说了句什么,然后进了浴室。
母亲见小南渡这副模样,皱眉:“去哪儿弄的?”
小南渡奶声奶气:“妈妈,他们打我。”
“打你?打你你不会还手?!我生你到底有什么用?”
小南渡被妈妈吼了一声,缩了下肩膀,小声叫了句妈妈。
母亲一下子推开他:“别叫我。”
小南渡跌坐在地上,瞬间委屈哇哇大哭。
这一哭更是惹怒母亲,母亲从沙发上起来,将他拎了起来:“哭哭哭!每天就知道哭!”
小南渡扑腾着腿。
“这么喜欢哭是吧?”母亲几步将他拎出了门外,“今晚给我在外面哭个够。”
说完砰一声关上了门。
屋外落雨,雨滴顺着屋檐掉下,打在小南渡沾血发热的额头上。
小南渡小小一只被扔在门阶上,没敢再哭出声,咬着唇小肩膀哭得一抽一抽。
稚嫩的小脸糊满了泪花。
……
从小到大,给过陆南渡糖的人很少。
所以只是一颗糖都能让他高兴很久。
长大后终于有人肯给他糖吃,他死心眼地跟着。
可现在,连那人也不给他糖吃了。
江汐一夜没睡。
窗外的雨没有停的趋势,细绵却也缠绵。
吃完晚饭从夏家出来的时候没见陆南渡,江汐大概能知道他去哪儿了。
陆南渡是京城人,但却从小住在这座城市里。大抵是回家了。
而陆南渡以前那个家是怎样一个家庭,她很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江汐终于有所动作,掀被下床。
她拉开窗帘朝阳台外看了眼,四五点的天空还未亮,四周沉睡寂静无声。
楼下不见人影,应该走了。
江汐继续躺回床上,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但这一睡也不过睡了一两个小时,醒过来后江汐不再有睡意,起身下床。
难得今天能早起,她想陪夏欣妍去趟早市,洗漱好下楼。
一头大波浪长发绑了个马尾,身穿裙子,外面套了件宽大外套。
家里安安静静的。江汐推门出去,转身正想关门,一眼看到坐在门边的人。
清晨熹光,天空还未全亮。
陆南渡抻着一条腿,另一边腿曲着,一边胳膊懒懒搭在膝盖上。
他头抵在墙上,眉眼深邃安静,褪去了平时的吊儿郎当,睡相很乖巧。
就像二十年前一样,那晚被扔在家门口的小孩也这样安安静静坐着睡了过去。
这些江汐自然不知道。
许是听到动静,陆南渡迷糊间慢悠悠睁开了眼。
江汐没动,很快他找到她,视线和她对上。
从小得到善意太少。
人只要对陆南渡好一分,他不会计较其他九分坏。
江汐曾经给过陆南渡糖,不管后来对他如何冷漠,陆南渡还是一个劲儿黏着她。
还想跟她要糖。
陆南渡刚醒过来神色懵懒,看见江汐那刻瞬间清醒几分,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
江汐没想陆南渡昨晚真的没走,看见他时也愣了下。
她下意识往他手上瞥了眼,上面胡乱缠着绷带。
陆南渡见她看他手,抬起来朝她示意了一下:“没事,就是被碎酒瓶扎了下,不疼了。”
江汐移开目光:“我没问你。”
“哦。”
陆南渡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挠了下头:“那个,我,昨晚下雨了,我进来躲雨。”
这话漏洞百出,明明开了车过来,躲雨进车里更方便。
陆南渡也觉情急之下想出来的理由拙劣,没好意思再说。
孩童时代阴影最容易跟随人一生,江汐以前见过陆南渡状态失控,昨晚那种情况下的确也担心。
既然没出事,江汐不想问太多,只说:“现在雨停了,你可以走了。”
江汐有时候的冷淡还是会让陆南渡一愣。
她说完似乎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转身欲出门。
陆南渡脸色瞬间茫然,他以为江汐是下来见他的。
陆南渡明显愣住了,直到江汐快走到门口他还没反应过来。
在江汐快打开院门出去的时候,陆南渡一急,声音有些委屈:“姐姐,昨晚我在楼下等了你一晚。”
这才是实话。
江汐开门的动作缓了下来。
陆南渡看着她背影,眼角耷拉着:“你没有下来见我。”
甚至没有下来看一眼,丝毫不在意他在没在楼下。
第一次陆南渡没有用玩笑来化解她冷漠,声音没了往日积极,明显在难过。
几秒过去,他出声:“现在下来也不是来见我。”
江汐垂下眼眸:“不是。”
她没去看身后陆南渡表情,半晌说:“陆南渡,我跟你说过别等我,我不会心疼。”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
江汐抬眸,推门出去:“不要再来找我了。”
京城华弘集团。
陆老爷子没有任何通知,亲自去了趟集团。
自从卸下担子后陆老爷子很少回公司,这次突然登门,是检查还是其他大家都不清楚,公司几个部门引起一阵骚动。
秦津接到消息后赶忙到楼下接陆景鸿。
谁都不知道陆老爷子过来要做什么,秦津也不清楚但没有慌乱,一路跟在陆老爷子旁边有问必答。
陆老爷子态度随和,像只是来逛逛,一手撑着拐杖,慢悠悠四处走着。
问了几句公司近况,秦津一一回答。
秦津嗓音温稳,条理清晰且聪明,处理事务和待人接物上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陆老爷子明显对他很满意:“这小子倒是挑了个好助手。”
秦津:“您过奖了,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一路上至总裁办公室,即使陆南渡不在秦津仍是帮陆老爷子推开办公室门:“陆总今天有事外出了。”
陆老爷子一手背在身后,走了进去。
走至沙发坐下,他开口:“回屿城去了?”
秦津没想陆老爷子知道,将接好的水放在茶几上,捡主要讲:“最近集团和屿城那边工厂有一个合作,陆总对这批产品质量要求严格,所以亲自过去监工。”
听秦津说完这一串,陆老爷子也不急,端过桌上水杯喝了口。
“我看这小子啊,”他将水杯放回桌上后才慢条斯理道,“过去不只是去工作。”
屿城是陆南渡从小长大的地方,十七岁那年才被正式接回京城。
这些秦津自然也知道,跟在陆南渡身边多年公事私事皆处理过,没人比他更清楚陆南渡的私事。
包括这次陆南渡去屿城具体是去做什么。
但他没多说,只接过陆老爷子的话说:“毕竟那里是陆总长大的地方。”
陆老爷子掀眸看了他眼,而后笑了起来:“这小子的确很会挑人。”
仅此一句话,秦津立马听出了陆老爷子话里意思。
他在说他嘴严。
没等秦津回话,陆老爷子还是温和笑着说:“他是我孙子,我还不了解?”
到底是当年开创下华弘集团的创始人,智商情商非常人能比。几十年摸爬带滚,在耍心计和识人方面驾轻就熟。
秦津特意隐瞒的事实陆老爷子却早便知道。
“再说了产品质量多严格也没必要他亲自跑一趟,”陆老爷子对秦津说,“你不就行了?处事肯定比他细心。”
这么说是给了秦津个台阶下,秦津倒还算镇静,笑了下:“您说笑了,我跟陆总比还差得远。”
陆老爷子没再回话,又端过桌上水杯喝了口。
办公室里很久沉默,哪个时候不知陆老爷子想到什么,摇头叹了口气:“还是不长记性啊。”
秦津知道他说的陆南渡。
陆老爷子将水杯放下,而后慢慢拄着拐杖站起:“行了,没什么事,我回去了。”
秦津很快走过来:“我送您下去。”
陆老爷子摆了摆手,声音老迈:“不用,干活去,我自己下去就行了。”
陈欢被找了家长。
母亲不在国内,这责任自然落到夏欣妍这个大姨身上。
陈欢跟她说不用去,不理就行了。
夏欣妍却觉不行,跟老师联系了时间。
于是星期一那天早上江汐开车送夏欣妍和陈欢去二中,到学校的时候早读还没开始。
校门学生熙攘,三两为伴说说笑笑进了学校。
陈欢坐着没个正形,窝在后座座椅看着窗外:“原来早上的学校是这样的啊。”
上了一年多高中,陈欢就没一次不迟到过。
副驾的夏欣妍说:“那以后可以试试呼吸一下早晨的空气。”
陈欢对这个大姨不排斥,甚至关系比跟她妈还好,她笑嘻嘻推门下车:“我现在就可以试试。”
“好像不太好闻,”陈欢开始胡说八道,“明天还是不试了。”
主驾的江汐无声笑了下。
夏欣妍也不是严格派家长,被她逗笑。
陈欢弯身跟她们两个再见:“我先进去了啊。”说完关上了车门进学校去了。
校内不让停车,江汐车停在校外的车位。
她还得接夏欣妍回去,在车上待着也没什么事,和夏欣妍一起下车进学校。
今天似乎要下雨,天色恢恢,身边不断经过穿着蓝白条纹校服的学生。
早晨,校服,这样的时刻让江汐有点恍惚。以前过太久这种日子,每天背着书包早起晚归。
二中的年级分布楼层还是跟以前差不多,高二年级在教学楼四楼,江汐跟夏欣妍一起上楼。
高二年级班主任办公室闹哄哄的,有的班主任让学生抱作业去教室,有的在吩咐学生事情,还有一大帮学生凑在刚发的月考成绩单前看成绩。
月初了,正是月考成绩出来的时候。
江汐不太喜欢热闹,站在外面没进去。
夏欣妍进去问高二年级十班的班主任在不在,很快她从办公室出来。
“不在,”夏欣妍刚才是问了办公室里一个老师,“那个老师说他去教室了,应该很快回来。”
江汐点了点头,身后白墙黑板,公告栏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字。她靠在旁边墙上,看着这座熟悉却又开始陌生的校园。
有的学生似乎认出她,却又不敢认,跟同伴小声说着,一步三回头。
江汐仿若未闻。
夏欣妍跟她说:“小汐,你们转眼都这么大了,当时你上高中阿姨经常来开家长会,还记得吗?”
江汐转过头来,笑了下:“记得。”
她和江炽家长会都是夏行明和夏欣妍两夫妇参加的。
她正想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男声:“你好,请问是陈欢家长吗?”
男人声音礼貌,带着温柔。
江汐回头,在看见身后人时一愣。
男人看见她也愣了下。两秒过后,他弯唇对她笑了下:“好久不见。”
夏欣妍明显也认出来了:“陈凛?”
陈凛视线从江汐身上移开,看向夏欣妍,走过去打招呼:“夏姨,好久不见。”
男人白衬衫西裤,一副金丝边眼镜,五官清秀好看。
夏欣妍看着他:“真是好久不见了,这几年过得怎样?”
“挺好的,这不现在在这里当老师,工作还不错,”说完陈凛说,“原来陈欢是你甥女啊。”
之前通话中两人都只知道对方姓氏,所以夏欣妍也不知道陈欢班主任是陈凛。
这时夏欣妍想到江汐,看了眼她。
江汐没加入他们对话,站在原地看他们寒暄。
陈凛也回头看了她眼,复又转回看向夏欣妍:“夏姨,那我们进办公室聊一下陈欢吧。”
这才是正事,夏欣妍对他笑了下:“好。”
然后看向江汐:“小汐啊,你也一起进来吧。”
突然被点名,江汐两秒后点头:“嗯。”
作为一个班主任陈凛是尽职的,进去后跟夏欣妍谈了陈欢学业上的一些事情。
“陈欢其实很聪明,就是不爱学。”
这个夏欣妍知道:“陈欢的确聪明,就是不喜欢在学习上花精力,喜欢做别的。”
陈凛笑了下:“这个时期的孩子是叛逆,但他们喜欢做的事情如果合理的话是需要支持的。我记得她是不是喜欢玩音乐,擅长音乐的人其实跟擅长学习的人一样,都算是个人长处。”
学生被叫家长一般都是因为做错事,老师需要通知一下家长,准不会有好事。
到了陈凛这里却是变了个样。
单纯只是约家长聊聊孩子,谈谈学生以后的人生规划。
虽然陈欢叛逆,三天两头迟到旷课泡吧,但陈凛并没有觉得这个学生不好。
一番话谈下来过去一个小时。
后来夏欣妍要去趟洗手间,让江汐在办公室里等,办公桌前只剩下江汐和陈凛。
两人从进办公室后没说一句话。
陈凛笑了下,问她:“最近过得怎样?”
江汐坐在窗边,半边脸被窗外灰白日光照得越发白皙。
她说:“挺好。”
又问:“你呢?”
“这个问题刚在外面夏姨已经问过我了,”陈凛笑了起来,“一看你就没认真听我们说话。”
江汐也笑了下,坦白:“是没有。”
两人没说几句话,夏欣妍已经从洗手间回来。
陈凛送她们出办公室,夏欣妍跟他说:“你现在在这边工作,有空来家里坐坐。”
他笑着应下:“行。”
江汐和夏欣妍离开教学楼,天空比之前来时要黑,要下雨了。
夏欣妍说:“陈凛除了变得更成熟了,还是跟以前一样。”
几年过去,岁月没在他脸上留下痕迹。
江汐嗯了声。
“小汐啊,”夏欣妍说,“你跟陈凛分手后没再交过男朋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看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大学那几年,陈凛追了很久江汐。
大四那年两人交往过一段时间,那段恋爱,为期七天。
七天后两人和平分了手。
关于夏欣妍问她要不要考虑一下和陈凛复合。
江汐想都没想便拒绝了,她和陈凛不适合。
隔天江汐有了工作行程,下午便飞回剧组。
剧组拍摄已经到后期,她戏份剩下不多,接下来几天拍摄下来也轻松。
江汐没再见过陆南渡。
他似乎很听她话,没再找过她。
江城已经连着几天下雨,整个世界每处都泛着潮湿,一片雾蒙。
室内拍摄结束休息,江汐去了趟洗手间。
进去时洗手台前有两个身穿礼服裙的女生在镜前补妆,隔间和洗手台有瓷砖墙隔开,两位女生没有看到江汐进来,继续说着八卦。
似乎在讨论哪个男性,字眼之间不过谈论相貌,家世,身材,性情。
洗手间回音严重,字句清晰入耳。江汐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不以为意,径自走进隔间区域。
其中一个人说:“这样的人又有多少人能真的搭上关系。”
身穿黑色礼裙的女生描着口红,一截白皙天鹅颈:“想攀上关系的人趋之若鹜,人压根不会看一眼。”
光是刚才宴会上就有一堆人拿着手机往外通风报信。
另一个女生笑:“陆家家大业大,又怎么会看上我们这种小明星。”
前面她们说什么江汐没仔细听,直到这句话她仿佛才有了神智。
但下秒她也只是低下眸,甚至脚步都没因此有一瞬停顿。
她关上隔间门,外面两个女生还在聊着。
“谁又知道他会对这种小情小爱感兴趣?”女生笑了下,扣上口红盖,“毕竟权势家族子弟眼中只有利益和家业,日后就算有感情生活也是联姻,谁会想花时间在一场没有任何利益可取的感情上。”
在利益为友的社会,没有谁想小情小爱,所有关系基于利益。
“连我们这个圈子都知道找大款攀附,更何况他们那种上流社会家族,做派更是我们没法理解的。”
另一个女生不知想到什么,笑了:“这倒是听过一些,诶,你听说过关于陆家那两位少爷的传言没有?”
补妆的女生闻言掀眸看过去,一秒后两人相视而笑:“怎么不知道?”
许是关系好,两个女生毫不避讳说着八卦。
“权利和钱财,果然是对人最大的诱惑,”女生意味不明笑了下,“陆家那个已经去世的小少爷只是他哥哥登位的垫脚石。”
另一个女生放低了声音:“陆总也真下得去手,就算同父异母,但那也是亲弟弟。”
陆家不仅家业备受谈论,那些晦暗的家事也不少让人暗地里津津乐道。
陆氏华弘集团现在最大的掌权人,曾经为争家业弑弟。
这在圈子里是个公开的秘密。人人不说,不谈论,却人人都心知肚明。
这时洗手间里的江汐推门走了出来。
两位女生这才发觉洗手间里有人,相视了一下,一个女生扣上手包:“走吧。”
两人很快离开了洗手间。
江汐也没去看那两人是谁,走至洗手台前洗手。
洗手间里只她一人,水声哗哗。
水流冲刷她苍白纤细的十指,江汐许久没动。
陆恩笛。
很久没听过这个人了。
方才两个女生说的传闻,江汐并不知道。陆家小少爷去世,陆家对外的消息是因病去世。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小男孩在十几岁的时候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多年前正是因为他,江汐和陆南渡才有了后来那些纠葛,交往,分手。
她和陆恩笛都不过棋子,被陆南渡设计入局,被玩弄。
江汐按下水龙头。她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半晌直起身离开了洗手间。
陆家十几年前只有一个少爷。
陆恩笛,陆恺东和梁思容生下的孩子。
陆家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孩子生下来性情会像父亲或者爷爷,却没想长大后体弱多病,性格也乖巧含蓄。
性情跟爷爷和父亲完全不沾边,反倒比较像妈妈梁思容。
虽是如此,陆家所有长辈还是极其疼爱陆恩笛。
陆恩笛性格原因,从小朋友不多。身体不好的原因,再加上姥姥姥爷想念外孙,每年假期家里人都会送他去乡下姥姥那边住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