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姐,据说下个月叶府要在仲秋节给他们家的老太夫人过六十大寿,楼里的有姑娘受到了邀请,这次咱们可以大赚一笔了。”
小菊又跑到账房里躲懒,想打听楼里这个月能赚多少银钱了。
“你呀,就这么想知道楼里的进账?不怕王妈妈的棍棒了?”
我把算盘拨乱,盖住了正在算的银钱。
“哎呀,清清姐,你就悄悄告诉我,我不会告诉旁人的。”
“怎么?你是打算和沁梅离了王妈妈,出去再开个梅春楼?”
“不敢不敢,这和梅姐姐没关系。梅姐姐让我下楼来,只是想知道,叶府除了她,还有谁被邀请了。”
“真的?不是想出去单干?”
“真的真的,我发誓。我只是在算,我还有几年才能赎身出去,能像清清姐你这样自由。”
“我哪里自由了?不也在这楼里天天看王妈妈的脸色?”
“清清姐,你是整个楼里最自由又最有钱的人好吧。你看,你会算账,打的一手好算盘。而且,你也没有卖身给王妈妈,你每个月拿的工钱,都是实打实到你手上的。不像我,只能在春风楼里给小姐们跑腿打杂。”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说:“我长得不好看,王妈妈也不让我接客,只让我伺候梅姐姐。”
她又掰指头算了算,说:“梅姐姐每个月赚的那零头的零头的零头,才是我的工钱,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我才能赎得自由身。”
“好了,逗你的。咱们楼里的王妈妈,已经对咱们很好啦。买你的时候她花了一百文钱,养你十来年,现如今,能允你二两银子赎身,已经很好啦。她也就只赚了十倍的价钱,在咱们这条街上,她已经算是仁慈的啦。”
“我知道的……清清姐你嘴巴真严,问了你这么多次,一次实话都问不出来。还老帮王妈妈说好话。”
小菊还想往我手里的算盘底下瞧,被我瞪了一眼,才老实。
“好了,回去吧。待会儿让王妈妈知道了,没什么好果子吃。至于叶府邀请了的是哪几个姑娘,等排舞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吗?不过……今儿我手气好,在隔壁赌坊里赢了钱。所以,今晚我打算吃馄饨。一个人吃馄饨有点寂寞,劳烦你去和厨房说一声,就说今晚帮我煮五碗馄饨,刚好十文钱。你一碗,我一碗,你梅姐姐一碗,还有沁雪和沁兰,顺带也叫上她们。”
“好耶,清清姐你手气真好,今晚又有馄饨吃了。不过,清清姐,你是说,三位姑娘……?”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我可什么都没说。”
“好嘞,我知道了,我这就上楼和梅姐姐说去。”
是的,我化名为李清清,在春风楼里当了账房女先生。
为了在这偌大的京城里活下来,还要能接触到京里的达官贵人,我花了许多银钱。
我手上的二十锭银子,几乎所剩无几。
据我打听到的消息,礼部侍郎叶立星有三个儿子,最有出息的那个,叫叶盛兵,在礼部还任了主事一职。
那叶盛兵,前两年,去启文府出过公差。我琢磨了很久,只能猜测,大哥的失踪,和那叶盛兵有关。
所以,我一定要想办法到那叶府去,看看能不能打听到大哥的消息。
我在叶府外盯梢了许久,才打听到,叶家的管家,有时候会到这春风楼里来。
我费了很大的劲,才让王妈妈相信我是走投无路为了银钱投奔她来的。
如今,在这春风楼里,我待了已有一年多了。不过,只远远见着过那叶家的管家两回。
王妈妈防楼里的人防的严,大富大贵的客人,从来不让我们这些底下人接触。
在我快要失去耐心,打算找找叶府其他门路的时候,竟然让我等到了那叶家要大宴宾客,而且还请了春风楼的姑娘们去跳舞。
这让我怎么能不激动。
那沁梅、沁雪和沁兰,是叶府点名邀请去跳舞的姑娘,王妈妈早就拿掉了她们接客的牌子,就为了让她们专心练舞。
叶府的邀请帖子到王妈妈手上的第一天,我就给王妈妈说,我赌输了钱,欠了好多的债,在账房上工的工钱实在没办法还债。
所以,我想要在楼里跟着三位姑娘练舞,这样就可以顺势在楼里接客了。
王妈妈本来嫌弃我身段硬,学了也是白学。我答应即使接客以后,还免费再给她算半年的账,可以帮她再省一大笔税银,她才勉强答应。
这大半年来,去赌坊、请姑娘们吃馄饨,已经成了我打听消息的绝佳办法。
自从去叶府跳舞的人定下来以后,我就时不时请她们吃夜宵。她们也逐渐打消了对我的敌意。
去叶府的前一晚,我在小菊和沁梅的碗里倒了点巴豆。小菊和沁梅拉了一晚上的肚子,临出门了王妈妈才知道。
我说替沁梅去叶府的时候,王妈妈锐利的眼睛似乎一眼就把我看穿了。
她大致是觉得,我布局这么久,就是为了替代沁梅去叶府露脸,找个更高的依靠吧。
为了保证舞者的神秘感,跳舞中都必须戴着面纱。我和沁梅的身段又最接近,不是亲近的人根本发现不了。
除了我,王妈妈实在找不到其他更熟悉这支舞的姑娘了。时间紧急,王妈妈不认也得认。
她只能咽下这口气,让我代替沁梅去叶府。临行前,王妈妈咬牙切齿,说等我回来再算旧账。
我心说,王妈妈,这一趟,我就没想着能活着回来!
沁雪和沁兰,在去叶府的马车上,连话都不和我说了。
我无所谓,等会进了叶府,要是顺利,能找到大哥,谁还管这两个姑娘心里怎么骂我。
辰时我们就在叶府东南面的角门排队等着了。在这里排队的,都是今晚要表演的伶人。
有抬着许多乐器的,有杂耍的,还有别家楼里跳别的舞的。叶府只准要表演的本人进府,那些家伙什也都要自己拿。
许是王妈妈提前打点好了,我们报了春风楼的名字,府门外核验伶人的婆子并没有多为难,就摆摆手放我们进去了。
进得叶府,前面带路的婆子只让所有要表演的伶人在一个单独的院子里排练,守卫森严,说如果被发现随意走动,一律当作奸细处置。
沁兰不放心,再三叮嘱,让我跳舞的时候不要出什么差错。她瞧不起我为了露脸的下作做派,又怕我耽误了她们拿赏钱,所以只能死盯着我让我赶紧练好舞。
反正她说什么我都应着,今晚我尽量不殃及她们。可如果实在没办法了,那对不住了,各人有各人的命,她们自求多福吧。
晚上还有个剑舞表演,出场顺序正巧排在我们的前面。说是剑舞,实际就是请外面的清倌人,戴着面具,拿着木剑扭几个腰。
晚间,叶府开始热闹了起来,我们这些伶人被安排在旁侧的小屋子里面候场。
宴会在叶府的秋实厅举行,看样子应该是叶府专供宴客的厅堂。
宴会开始时,主家坐堂上,宾客们分坐两边。厅堂的正中间留了一块空地,我们就要在那里表演。
早些时间,管家带所有伶人去厅堂上提前排了一遍场,就怕我们在贵人们面前出丑。
供我们候场的小屋子,连着宴客的厅堂的,中间有个小门,队伍都从这小门进到厅堂。
前面的队伍表演完,后面的就要马上跟上。
我们春风楼排在第六个,还没轮到的队伍,不允许乱走。但是那些婆子们,也没办法制止大家隔着镂空的小门往厅堂里瞧热闹。
小屋里,其他人都在小声议论,今晚到叶府的都是朝中重臣。甚至连圣上跟前的红人,崔侯爷和塞月公主,都在受邀之列,所以叶府上下都战战兢兢,就怕出什么差错。
那群清倌人的表演,排在我们春风楼的前面。我往前凑,看到两个小郎君,在那紧张地跺脚。
我掐着嗓子也害怕地问他们,如何才能缓解紧张。
其中一个小郎君虽面露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但也没多说什么,只安慰我说,不用太过害怕,小叶大人,对长得漂亮的郎君和娘子,都很温柔的。
另一个小郎君,却叮嘱我,表演的时候,一定不要摘了面纱,若是被叶侍郎瞧上,那就糟糕了。
待我要继续追问的时候,里面的奏乐声传来,宴席正式开始了。
我们春风楼来的有四人,站我前边的是楼里胡琴拉得最好的芳草,她负责给我们三人伴奏。
我们跳的是沁兰精心编排的胡旋舞,据说整个京城里,就春风楼里的舞娘跳得最撩人心弦。
一整天,沁兰都把我盯得死死的,以至于我根本没机会做些什么事。但是,却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守规矩的。
方才和我说话的小郎君,明明他去如厕之前,他身上的白色道袍太长,甚至让他总被拌住脚。
可是,回来后的那个小郎君,袍子套在他的身上却露出了脚踝。我感觉那个小郎君可能被换了人,但因他们马上就进场了,我也没来得及看出什么来。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必是有什么猫腻。
看来,这叶府,作孽太多,有别的人想搞出点什么事来。
那群清倌人进场后,我们四人就可以透过镂空的小门,看到厅堂里的全貌了。
坐在主位中间,头饰华丽又庄重的老妇人,应该是今日的主角,叶府的那个老太夫人了。
她旁边坐着的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蓄了不短的胡须,应该就是那狗东西叶立星了。
叶立星的身旁,坐着个面相阴柔,独自饮酒的男子,应该就是叶盛兵了。
左侧最前边,跪坐着的是个胡人打扮的艳丽娘子,她的后边还站了一左一右的侍女。距离太远,我没瞧见那两个侍女长什么模样,只约莫能看出来左边侍女穿的是我们齐溱国的襦裙,右边侍女穿的是她们北宸国的胡服。
这应该就是那赛月公主了。
她旁边坐着的,是一个身穿窄腰黑袍的男子,不到三十岁的样子,面容姣好,眼神却锐利。
我往他后面站着的随从使劲瞧,身段和赵二郎有点像,那男子,可能就是崔侯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