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殿中一应文武又是一阵窃窃私语,不少人更是眼中放光,跃跃之情溢于言表。谁都清楚,这总提调官可是一个肥差,此战不论胜败,其间油水都是少不了的。
张重华察言观色,哪能不知道众人的心思,心中冷笑,眼见众人不反对,随即朗声道:“子元何在?”
子元者,正是别驾从事索遐。据传,索遐出生前,其母夜梦一老鼋入腹,遂取名遐。索遐三岁习文,八岁时便能提笔写文章,其族弟索绥、索青亦有才名于乡里,时人以“索氏三杰,遐居魁元”赞颂,后举孝廉入仕,实乃敦煌索氏一族最杰出的人才。
“微臣在!”索遐闻言一怔,连忙出班上前。
“本王之意,着你任总提调官,总揽凉州十一郡之钱粮军需。”
索遐闻言吃了一惊,其他原本跃跃欲试之人更是脸有妒色,怎也想不到张重华竟点了索遐的名,要知道,索遐此前也是力主求和哩。
一脸阴鸷的张祚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张重华,心中更是惊异,分化拉拢,端的好手段。从昨晚到此刻,不过一宵而已,自己这个胞弟也学会耍权谋玩手段了?
索遐略一沉吟,躬身道:“大王容禀,非是微臣推脱,只是微臣此前力主求和,若就任总提调官,只怕难以服众。”
“此一时,彼一时也,子元先前力主求和,非是谋私。眼下就任总提调官,亦是为公也。”张重华微微一笑,一字一句地道:“子元乃当世良才,我凉州十一郡田亩子民,府库钱粮,皆装在子元脑中,总提调官一职,舍子元外尚有何人?子元万勿推脱!”
“大王……”张重华话音刚落,索遐已然拜倒在地,高声道:“蒙大王如此信任,微臣,微臣敢不效死命!”
一语说完,索遐已是掩面痛哭,泪如泉涌。
张重华扶起索遐,面向殿中一众文武,沉声道:“自今日起,我凉州官民人等,务必上下一体,勠力同心,共抗强敌,重华在此拜托了。”
“臣等领命!”
目睹张重华不计前嫌起用索遐,殿中一众文武无不心生感慨,即便是心有不甘之人,亦不禁为之动容。至此,历时两天的战和之争终于迎来了难得的同心一刻。
…………
次日一早,张重华用过早膳后,随即在张祚、宋混和裴恒等人的陪同下,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姑臧南大营视察军备,武卫将军张淳专职张重华护卫,亲率百名羽林卫贴身随侍,以策安全。
大战在即,时间紧迫,要处理的事情却实在太多。原本张重华不会亲自过问营中事务,但自前一晚两世为人且预知后世结果之后,张重华再也难以淡定,此时的凉州犹如一口装满了沸油的大鼎,除了羯赵趁国丧之际举兵压境,境内各种政治势力明争暗斗相互倾轧外,随着金城的被围,周边胡部只怕亦会蠢蠢欲动,或坐山观虎斗,或打着浑水摸鱼的肮脏心思,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动乱,若不提前布局,未雨绸缪,张重华断然难以安枕。
一路上,张重华都在反复思量下一步的打算。毕竟,后世结果已经清晰,此次起兵抗敌必胜无疑。当然,主角并不是裴恒,而是那一位还在府中整日厮混,感叹时运不济的白面书生。
至于张祚及其党羽,张重华更是智珠在握,只待击破羯胡之后,便是清算张祚一党之时,眼下姑且让他多猖獗一些时日吧。
平心而论,张重华一开始并不愿意裴恒领军,尽管他还要尊称裴恒一声娘舅。但今日在廷议上力排众议,决议起兵抗敌已然是驳了一众求和派的脸面,再若坚持己见,便显得有些突兀,不符合张重华一贯的性格和做派,难免让人疑心。
说到根子上,以裴恒为帅,某种程度上也是他政局考量的一个让步。毕竟,就眼下凉州内部政治势力而言,张祚的实力明显强于自己,以至于自己但有举措,无不深感步步掣肘,接下来如何剪除张祚羽翼,确保大权在握,即将是他不得不重点考虑的核心问题。只是鉴于目前大敌压境,适当的让步既可以缓和战和矛盾,也利于日后他收拾内部,重整吏治。
更何况,张重华从后世影像中预知,此战虽然必胜,但其间却颇有波折,裴恒虽为凉州军主帅,但其在前线的表现却极为保守,甚至还有和羯胡暗通款曲之举,以致朝野上下非议四起,境内军民惶惶不可终日,最终逼得张重华剑走偏锋,引出了那位尚且栖息于荆棘条中的人中龙凤。
基于此,暂以裴恒统军为铺垫,倒也不失为一个策略。唯一有所缺憾的,便是委屈老将宋混了。
至于起用索遐为总提调官,其实只是他通盘布局的思谋。原因有二,一是阴塬已然完全和张祚站在了同一阵线,而阴塬代表的是整个姑臧阴氏,其宗门上下崇尚武力,势力不能不令张重华忌惮。反观索遐,虽然同样力主求和,但敦煌索氏一族自来以文风扬名于凉州,不擅武事,更兼索遐素来为人正直,并未和张祚沆瀣一气,之所以主张求和,不过是为了索氏一族的利益着想罢了。
因此,在阴氏已经和张祚勾连在一起的情况下,张重华很有必要将宗族实力不输于阴氏的索氏拉拢过来,用以制衡阴氏一族。而拉拢索氏最好的手段,莫过于重用之,给予官位和名望,昭示恩宠。至不济,也要确保索氏不为张祚所用。否则,放任凉州望族尽皆与张祚搅在一起,张重华的凉王之位可就危险了。
依仗境内豪族相互制衡,以保凉州稳定,本是先祖士彦公既定之方略,张重华信手拈来,自然不会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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