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太守张冲披甲按剑立于角楼上,城外十里,羯胡大军营盘连绵不绝,人喊马嘶,声势极为浩大。
五日前,羯胡悍将孙伏都亲率二千死士夜袭黄河龙津渡隘口,凉州军猝不及防之下,只一个时辰防线便告崩溃,守将张桓连同隘口五百劲卒尽皆战死。金城门户洞开,羯胡大军蜂拥而至,将金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无奈之下,张冲只得下令据城而守,全力抗敌。
围城次日,羯胡便展开了强攻。从早至晚,凉州军一共击退羯胡三次攻击,斩杀羯胡三千余,虽然自身也伤亡了数百人,但在敌众我寡的局面下,依然不失为一次漂亮的阻击战。由是,凉州军士气大震,城内百姓人心亦由先前的惊恐不安逐渐平复下来。
眼下最让人担忧的是,姑臧的援兵几时可以赶到。张冲心里清楚,敌我双方实力悬殊,姑臧援兵一日不至,金城难保。
“呜呜……”急促的号角蓦地响起,声震寰宇。
烟尘滚滚,羯胡四个方阵当先而出,直逼城下。张冲看得真切,除了当前的四个方阵,尚有十余个方阵也待机而动。方阵正中,一面斗大的“麻”字大纛正迎风招展,猎猎作响,显然是羯胡主将麻秋到了。
随着羯胡方阵逼近城下,号角声越发急迫起来。
天地瞬间陷入了一片肃杀之气。
“大人,羯胡又要攻城了!”张冲身边一名亲卫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在秋风吹拂下竟然满头是汗,脸色涨得通红。
“慌什么?四个方阵,不过是两千人马罢了。”张冲冷哼一声,道:“传令下去,弓箭手准备,其余人等,隐而不动,无本太守将令,任何人不得妄动,违令者斩。”
“诺!”亲卫应了一声,大步下去传令。
羯胡四个方阵距离城墙三百步时齐齐住脚,号角声停止,中军大纛下,一名裨将手执令旗飞马而出,绕阵厉声道:“主帅将令,攻城!”
“咚咚……”十余面大鼓急促擂响。
战鼓轰鸣,天地变色。既是催命的号角,亦是激劝士卒的战歌。
“杀……”
“呦呦呦……”随着战鼓响起,羯胡特有的游牧民族攻击口号喷涌而出,二千人一起发力,好似发了狂的公牛,高举盾牌直扑城墙而来。冲在最前方的,是百余名推着云梯的重装武卒,自脖子以下皆被厚厚的铠甲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
昨日的恶战,金城外围布置的拒马、鹿角和陷坑尽皆被毁,宽约丈余的护城河也被羯胡用沙土填出十余处通道。羯胡十万大军,足可投鞭断流,小小护城河自然难以阻其前进。
为打破困守的被动局面,争取战略主动,张冲于昨夜子时亲自募集千余死士出城夜袭羯胡大营,岂料麻秋早有防备,凉州兵马甫一突入羯胡营寨便遭到了羯胡的迎头截击,千余死士折损大半,就连领兵主将张环也殒命沙场,杀身报国,时年二十三岁。
张环者,正是张冲之长子,自来勇毅果决,深得张冲倚望,却不想英年早逝,折损在了家门口。
张冲心痛之余,自此彻底打消了奇袭的念头,为今之计,唯有据城死守,等待姑臧援兵方为上策。
没有护城河的防护,金城整体防御威力大减,羯胡直接以云梯攻城,不外是想与凉州军短兵相接。今日一战,只怕更甚此前。
张冲神色冷峻,巍然如山,冷声道:“斥候报数。”
“一百三十步!”
须臾之间,张冲喝道:“再报!”
“一百步!”
“八十步!”
“大人,敌军前锋已逼近五十步!”
张冲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一丝冷酷的笑意爬上嘴角,狠狠地往下一挥手,道:“传令弓箭手,放箭!”
“大人有令,放箭……”
一声令下,雉堞下早已蓄势多时的五百名弓箭手齐齐探出头,搭箭拉弓射出第一波箭矢。霎时间,漫天箭雨激射,将城墙下的羯胡士卒笼罩在其中。
惨叫声夹杂在羯胡攻击的怒吼声中,随即被淹没。在盾牌的保护下,凉州军第一轮箭雨攻击效果甚微,羯胡被射翻者不过寥寥数十人。从战果上看虽然不甚理想,但却让守城的凉州军士气为之一振。
五十步的距离,转瞬即至。凉州军弓箭手和步兵堪堪完成换位,羯胡数十架云梯已然搭上了城墙。在“呦呦呦”的口号声中,数百名羯胡先登死士手执弯刀,如蚁般顺着云梯往城墙上攀爬。
张冲脸上毫无表情,随即传下第二道军令:“传令,投石机隐匿不动。弓箭手退后,夜叉檑、狼牙拍和金汁准备。”
随着张冲一道道军令传下,一场攻防大战渐入险恶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