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摇动着微微发黄的叶子,摇曳着,这是风声。行人慢悠悠的走着看着,似是享受着独属于初秋的凉爽。阳光暖暖的顺着特定的路洒进房屋,伴着微微尖锐的啼哭声,卫生院里多了个女娃娃。护士们说着笑着,都为新生儿来到新世界而欣喜,“这女娃可是挑了个好日子啊,九月十九,真不错啊”,随后女娃被抱走了,想是给外头焦急等待的家里人报喜去哩。
虚弱的妇人好容易抬起了身子,想坐起来瞧瞧这养了九个多月的女胎是多可爱的模样,却听见门外好大的说话声。“咋是个女的啊,这都有两个了,娃子好养活,这肚子真不争气”,“妈,你看你,我就喜欢女儿,女儿多体贴啊嘿嘿嘿”。女娃奶奶瞥了一眼女娃爸爸,拉着黑脸便一个人走回去了,留下爸爸一个人捧着小女娃憨笑着。床上的虚弱的母亲更是心思细腻又敏感,眼泪直打转儿,护士进来看到也是跨过来递了张纸,但也不说什么,许是见惯了冷暖与人性淡漠。
没错,这个女娃是曲遥。至于为什么是遥而非瑶或是耀,在曲遥记事起就在问了,爸妈都只来敷衍说是随便写的,曲遥并不信这个说法,因为二姐叫曲沐安,妈妈说寓意为吉祥如意,平安喜乐。每次听到这个答案,曲遥总要恨一下自己,原来这么不讨家人喜欢,然后像只小野狗窜进大街小巷里。
小孩子嘛,总是对任何事物充满好奇,恨不得体验一切新鲜玩意。五六岁时曲遥上幼儿园第一次看到滑滑梯,着了迷一样放学也要赖在学校里,有时还要坏坏的“助力”别人,一骨碌滑下去,能快活一整天。妈妈来接曲遥也会顺手拍下许多放肆笑的照片,照片里有好多好多小孩,张着嘴没有门牙的女娃就是曲遥。不过小曲遥显然没意识到一场祸端即将来临。
一次放假前几个钟头,曲遥熟练的快步登上滑滑梯,后面又有些小朋友紧紧跟在曲遥屁股后面,你推我搡,我转过头的间隙,大叫着“别挤了我快掉下去了别挤啦”,说罢,曲遥就和前头一个还没准备好的小女孩齐齐摔了下去,等曲遥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时,前边的小女孩已然是大哭了起来。“嘘,嘘求求你别哭了,你哪疼呀,别哭了求求你”,此时,大人们赶了过来,曲遥瞧见了妈妈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埋怨,曲遥顾不得大人的各种碎语,边冒冷汗边轻轻道歉着,也许离得近了些,叫受伤女孩的妈妈一把推倒了,“你这小孩干什么呀,小孩子玩玩行了,你还敢推我家瑶瑶,等着吧我等下就去医院,该有的赔偿一分都少不了”。阿姨并没有直接把妈妈从人群中喊出来,然而妈妈也没有站出来。实在记不清最后怎么处理了,曲遥只记得我当时很想成为阿姨的瑶瑶,瑶瑶有妈妈护着,遥遥没有妈妈护着。
自那以后,曲遥再也没有玩过滑滑梯,从幼儿园到家的路上也再没人陪伴,不过曲遥总是会看看风景,那条路上有银杏树,银杏花总是美的。
自曲遥幼儿园闯下大祸,妈妈就再也不会让曲遥与别的小朋友玩,既使是最简单的123木头人游戏,只要她看见了,会将我拽回家,曲遥会嚎啕大哭吗,不,曲遥只是害怕,恐惧。被拽回家时,伴随着大声辱骂与责备,曲遥好想变成小蚯蚓,悄悄的慢慢的爬走。家里的院子四面都是墙,墙垒的高高的,还是挡不住朋友们的欢声笑语,还有那一直悬挂于墙头的风筝,总是没下来过。曲遥看着听着,坐在摇摇椅上看天,看被墙包住的天,有云,也只有云了。化为一朵云,飘向远方,飘向没有围墙的地方是六岁的曲遥最最期盼的。
人总会忘记一些事情的,没过一年就会模糊,假装从未发生,而曲遥也如愿成了一个懂事听话的小女孩,在七岁学了些才艺,每到过年都要被喊出来给大家助助兴,曲遥也自然接受了这个设定,听大人的话也许不会犯当初那种错误吧,听大人的话也许曲遥能被重视一下吧。曲家似乎亲戚很多,初一到十五每天都有不同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来拜年,那也自然是初一到十五曲遥每天都是在唱歌跳舞,每次表演后那种被夸奖被认可的感觉是曲遥在以前从未感受过的。很奇妙,时而感觉自己是电视上闪闪发光的明星。而二姐沐安因比曲遥大六岁,早早的上了学,所以她拿出来的荣耀是成绩,是班级第一,数学满分选手,奖状更是一沓一沓的拿出来给人瞧。同样,她也享受人亲戚的夸奖,只是装着谦虚,实际上早就乐翻天了,压不住的嘴角早被曲遥发现了。曲遥和二姐轮番展示着自己,爸妈的嘴早咧得合不住了。这样和谐欢乐的日子只怕是短暂得可怜,没有亲戚来拜访的时候,曲遥就又要收住她的性子,持重而有礼貌,像她大姐姐一样。大姐姐曲沐慈,更是人如其名,为人知书达礼,已经是名大学生了,爸妈包括奶奶都是极喜欢她的,曲遥也很喜欢和大姐姐待一起,谁让大姐总会从外面带点好吃的好玩的呢,大姐给了曲遥几乎所有的爱,她是我的小暖炉,温暖了从前曲遥所有受过的冰冷,是让曲遥唯一留恋家的人。
很快,日子很快,曲遥上小学了,家里人也是为曲遥办好了寄宿手续,曲遥如愿离开了家,爸妈也是为其置办好了一切,成箱的洗衣液,卫生纸,洗漱用品往进搬,更是连曲遥家里的所有衣服都搬了过来。那时候不懂什么意思,只觉得好开心,是曲遥第二个家,曲遥穿着新发的校服在楼道跑来跑去,不知疲倦。跑着跑着就有些迷路了,却也看见了几扇大窗户,从未见过这样的窗户,曲遥又迫不及待跑过去,向下看。爸妈已背着包向校门走去,曲遥不懂为什么这么着急,招呼都不打一声,曲遥马上打开窗户,大挥着手,“妈妈,妈妈!!爸爸,爸爸!!看我,看我,我在这里,这里!!!”用尽全部的嗓音,爸妈都没有回头,却停了一会,在曲遥大喘气时又向外面走去。曲遥知道他们听到了,也猜到了为什么不回头。曲遥眨巴了几下眼,强忍着不哭,“我是最勇敢的,我不要哭,我不要……”头一点点垂下来,声音也细弱下来。曲遥转身走回了刚刚才爸妈待过的宿舍,失去了初来时的兴奋喜悦。许是猜到什么也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