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露白原打算将这间房腾给焉与住自己再另开一间的,可鉴于他实在伤重,不便行动,起居上还要人照应,便将房里的屏风横在中间做遮挡,自己则搬了矮榻去屏风后面睡。
焉与自然过意不去,之露白却大手一挥:“这小眠馆是白家的生意,你若不想叫阿霍穆知道,就听我的。”
和在那乡栈村店多人混住的经历比起来,房里多一个焉与并未叫之露白觉得有多难受,况且大多时候,他都安静得仿佛不存在。倒是焉与的不自在更多一些,故而白日里的大部分时间,之露白也不在店里呆着,只是到了饭点会打包些食物回来。
不过才两三日,焉与就能下地走动了,这可怕的自我修复能力上回已经见识过一次,所以这次之露白倒也不觉惊讶了。
原以为焉与身上的伤少说也得要半个月才能恢复,没想到只短短七天他就离开了。这天之露白从外面回来,发现房间里连带着她住的那一片都被收拾得很干净,床褥也叠得齐齐整整,还能干得动活,说明他身体应该问题不大。
一晃到了上元节,之露白仍是一身男装出门,她早早到了与澹台瑛约定的地点,却迟迟没见着她人影。
这上元灯会果然是热闹,火树星桥,华灯辉煌,将夜幕映照得恍若白昼,好一片繁荣盛景,若不是之露白事先知道外头还在打仗,还真要以为这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了。
之露白坐在桥头,端着碗醴酪边吃边等,桥上各色人熙来攘往,只一会的功夫,她刚买的新鞋就被踩上了几坨黑印子。她弯腰摸起一块小石子,瞄着方才从她脚上跑过去的那小孩,正要弹指,视线忽被桥对面的一抹身影吸引了过去。虽隔着座桥,并看不清那人面容,却叫她心中泛起一种说不出的异样,下意识地取出小镜来看。
半月没见,之岁臻竟能外出走动了。
不知是不是映着红灯的缘故,之岁臻的面色有了几分红润,只是久缠病榻,走起路来有些不稳当,好在有和玉在旁扶着。
一旁的奚月容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神情,尤其是之庐生和那两个年轻美妾说话的时候,她那白眼翻得都要搭着天灯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之露白看得出神,忽听一人道:“小之道长,看什么呢?”话音还未落,小镜中就出现了澹台瑛被放大得有些怪异的面孔。
之露白拿开透镜,见澹台瑛挽着顾惟,身后还跟着那个叫银兰的婢子。她今日脸面捯饬得甚是精致,人好似又丰润了不少,白白胖胖、笑意盈盈,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之露白正想调侃两句,就听那银兰兴奋道:“娘子快看那边的兔子灯,好可爱啊!”
澹台瑛顺着那婢子所指方向看过去,只说了句“还真是”,就撂下顾惟去看灯了。
之露白原也想跟过去,可刚一抬脚,就被人挡住了去路,只见顾惟一脸笑容:“看样子,之道长并未与家人相认,不知是何缘故?”
之露白看也不看他:“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之道长莫怪顾某唐突,顾某也只是有些好奇,为何……”
“既知道唐突,”之露白不冷不热道:“后面的话便不必说了。”
顾惟面上仍是笑着,连连点头道:“是是是,这是道长的私事,本也与我无关,只是考虑到之道长你和阿瑛是……”
“表哥!”那边澹台瑛兴奋地招手道:“你快过来,快来帮我看看这个灯谜,小之道长,你也来呀。”
顾惟敷衍应付了两声,却没有立刻往澹台瑛那去,想来仍是不死心,但见之露白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也知再聊下去是自讨没趣,便讪讪地过去了。
之露白暗舒了口气,掏出小镜再想去找之府那一行人,已然找不见了,倒是叫她发现了正在往桥上来的焉与,以及他身后面色不善的阿霍穆。
她冲焉与抬了抬下巴,便算是招呼过了,正要转身离开,就听阿霍穆道:“看来之道长同顾家郎君确实关系匪浅啊。”
之露白顿住脚,看向阿霍穆,莫名道:“你说什么?”
“道长明明字字都听清了。”阿霍穆走近了一些,水光潋滟在他脸上,叫人看不清表情,只听他继续道:“顾家这些年在京中也可谓是风生水起,甚至与洛阳曹家定下婚约,如今却为了那位从吴郡来的表妹将与曹家的婚约作废,之道长你说,这究竟是他顾惟不忘旧情?还是为的别的什么?”
水光晃得之露白眼睛有些不舒服,阿霍穆语气里虽带着笑,可之露白只听出蔑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之露白仍是不解,又觉得眼睛被水光晃得有些不舒服,
阿霍穆先是嗤笑一声,跟着又道:“我倒希望你是真不知情。”说罢,便收了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之露白看向他离去的背影,示意焉与:“你不走吗?”
焉与也看了眼他离开的方向,皱了皱眉,并没有走的意思。
之露白好笑道:“他刚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顾家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焉与轻叹了口气道:“之道长,顾家为何同意顾惟改娶阿瑛,你当真不知?”
“我?”之露白朝澹台瑛看过去,她在不远处正与顾惟挑着彩灯,顾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逗得她前仰后合,好不开心。
“我怎会知道?”
焉与也收回目光,又叹了口气:“阿霍穆虽没与我细说,但我从他与何老的争执中也把来龙去脉猜出了个大概。”
“你且说说看。”
“前些日子,顾家遇到了些麻烦。”
之露白粗略一想,好像确实是听澹台瑛说起过这回事,遂点点头,示意焉与接着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