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至此,已是悲恸欲绝。
听得这般苦楚经历,练浮生满怀恻隐,轻声安慰道:“阿伶,这世道险恶,人心叵测,待到一处安全之地,再做打算。”
秋伶轻轻拭去脸上泪痕,微微颔首。
就在此刻,羽相师突然咳血,鲜红的血液溅落在他的衣襟之上。追嗣见状,心中大急,连忙俯身将师父负于背上,快步走向一处荒凉小庐而去。庐内,木窗半掩,斜阳透过窗棂洒下几许微光,映照在练浮生苍白的面容上。追嗣小心翼翼地将师父安置在草席上,神色焦急道:“师父……”
练浮生强撑气力,转向秋伶,语带悲悯:“遭此大难,实为不幸。你且随追嗣,同回羽山。”
秋伶不知练浮生将死,只是茫然无措。
练浮生又道:“阿嗣,若有机会,定要寻到你师姐。”
追嗣泪如泉涌,叩首道:“徒儿谨遵师命!”
随后,练浮生缓缓合上双眼。
渐渐地,他的呼吸愈发微弱,最终化为一声细微的叹息,就此与世长辞。
生亦欣欣,死亦哀哀。
红尘枯骨,情动皆孽。
练浮生出道以来,天资高绝,真元存雄,旷古烁今。经年至今,一生悲欢离合,阴晴圆缺,够了。纵使窥得天机又如何?鱼游沸釜,燕处危巢。生死之事,天命难违……
追嗣与秋伶泣不成声,悲怆罔极。
庐边一棵槐树,葱茏挺拔。按乡俗,椿槐樟桃不上坟,秋伶遂寻上山头,欲将羽相师葬在柏树下,无墓无碑,归于自然。追嗣不允,打算将师父火化,并携骨灰回羽山安葬。许是太过劳累,二人不知不觉昏睡了过去。待到次日清晨,曙光初露,四下一片宁静,二人醒来却发现师父遗体已杳无踪影。大惊之下,急忙四处搜寻,终在庐外发现地上留有火化痕迹,赫然摆放着一个骨灰瓮。
灰烬尚温,显系昨夜所为。
“师父……”追嗣目睹此景,心中怒火骤起,急步上前,紧紧抱住骨灰瓮。他双目圆睁,目光如冰刃般射向秋伶,声音冷冽而严厉地诘问道:“是不是你??”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指责,秋伶感到事情颇为蹊跷,急忙摆手辩解道:“不不,不是我!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昏睡了一晚,醒来时,一切已是这般模样。”
追嗣观秋伶之态,诚挚不似伪饰,心中怒焰稍熄,渐归冷静。
他暗自思忖:“难道是牧挽舟……”
若真为儒相师牧挽舟来料理后事,倒也诚乎于情。可牧挽舟为何要趁他熟睡悄悄进行?但仔细想来,此事过于蹊跷,使他满腹疑窦。他紧抱骨灰瓮,心绪纷然,却始终想不通,决意携瓮离去。秋伶急忙追赶,嗔怪道:“喂!你想不辞而别?”
追嗣默然不语,径自前行。
秋伶紧随其后,“你要带练爷爷去哪儿?”
追嗣目光低垂道:“你随我回山吧。”
秋伶略作迟疑,然后小步跟上。
二人摒弃前嫌,一同回山。
涉程中,追嗣掏出那枚玉佩,递还道:“这个还给你。”
秋伶面露愧色,摇了摇头,婉拒道:“练爷爷给了你,你就好好收着。”
追嗣踌躇须臾,最终还是将玉佩重新收回。
未及一里,秋伶启唇相询:“追嗣,你姓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