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便和姜妍妍挨着窗户坐下来。姜妍妍捋了一下汗湿的发丝,将一缕头发别在了耳后,“不知道这个正式面试,内容是什么。”
苏晏寻思了一下,却是也想不出来,能想到的也不过是一个人一个人的谈话。
不然,难道还是要在教室里做题不成?
“不清楚。”
一条大汉推门进来,身边还跟了十二个人,这十二个人却足足比大汉低了一个半头。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雷敬业,在第三军区训导队任总教官,拜将军……
“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放弃幻想、放弃你们对竞赛的成见。你们即将参与的,不是一次竞赛,而是一场战争。
“胜,则国泰民安,歌舞升平。
“败,则以南国为首的协约联盟,就要采取军事上的行动,颠覆我大汉在寰球的统治地位。”
雷将军直言不讳,将这一场比赛的性质,直说了出来。
接着,就又说了这一轮正式面试的内容——
一封遗书。
“敌人处心积虑,很强大。所以……”他说到“所以”竟然连声音都变了,带了一些哭腔,“这一次竞赛,很危险。敌人的选手,都是经过特殊的残忍手段,利用基因技术催生的。
“他们虽然也是十六岁……可是,他们的身体素质、各项能力指标,已经是成年的基因战士水准。
“这一次任务,异常危险。私,关系到了你们个人的生死;公,关系到了我大汉安危,天下太平。
“我希望你们可以考虑清楚……”
然后,就一人发了一叠稿纸。
“好好想,想明白了,就写一封遗书,写好了,就可以交给我报名。”雷将军停顿一下,“我会在外面等你们。”
说完,就带着人,出了阶梯教室,在门外靠着墙站了一排。
教室中,却是一片安静。
有人提笔,写了几个字,就停住了。有人却是洋洋洒洒,可这样洋洋洒洒之后,就也停住了。
对于任意一个生命而言,活着本身就是其意义所在,繁衍是第一要务。
“写遗书”无疑是一种反着生命、反着天性来的事情。
人因激情而亡命,不过莽夫。
一旦激情过去,再去考虑“亡命”“牺牲”,那意义也就变得不同。
生命的尽头就是死亡。
它很沉重。
于是,当教室里的一群学生过了激情,开始冷静的思考关于死亡的命题的时候,就写不下去了。
“意气”这玩意儿,是不持久的,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一开始动笔是意气,可动笔之后,便是开始思考。
思考死亡,思考家人,思考生命的意义。
这并非是一个“必死”的结局,只要选择了放弃参与这一次竞赛,是不会死人的,只是退一步而已。
拥有退路的情况下,谁又能一根筋的坚持?经过了思考之后,又会如何抉择?
苏晏看着纸上的横格,他也只是写了一个开头,却没写标题。
只是一句“亲爱的爸爸、妈妈”,然后又写了一个“我”字,就写不下去了!
之前的时候,李开就说过,这一次竞赛很危险,可能会死人。
也说过奴国代表队的残忍,竟然一场比赛,把所有的队伍都屠戮一空,无一活口。
可这个“听过”却远不及此刻,坐在这里,看着桌面上的稿纸,认真思考,下笔写的时候的沉重。
此刻,他真实的感受到了生命的分量,压的他想要退缩。
如果我死了,那我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爸爸、妈妈会不会很伤心?
我……
他的心,又沉、又乱,呼吸都有些滞塞于胸中。
塞出了一股怒意。
“该死的南国,该死的……”如果,不是它们蓄谋挑事,他又怎么会做这种痛苦的抉择?
姜妍妍也只是写了一句话,而后,就扭头问:“晏子,你要去吗?”
苏晏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的淤塞,“我不知道。”
那一个“我”字,停留了很久、很久。
李开率先写完了书信……
他坐在靠后的位置上,远远的看向苏晏,冲着苏晏灿烂的一笑。
然后,他就拿着写好的遗书,走出了阶梯教室。
“这是我的遗书!”李开将书信递给雷敬业,主动说,“反正我爹不疼娘不爱的,打我一懂事开始,他们就拼命的抽打着我,参加这个比赛,那个比赛……
“我的家里,有很多荣誉,他们总喜欢和人炫耀这些。可在这个家里我也没感觉到一丁点属于家的感觉。
“我们就像是毫无关系的三个人,他们只要竞赛的成绩,不管我死活。
“我喜欢刺客列传,也喜欢一首诗,‘义在甘心自杀身,人情天理此为真。谁能出段乾坤裹,长作偷生负罪人。’我的人生已经这样,但我不想这样……
“我很高兴,能收到邀请,国家给我这个机会。我累了,不想再这样了……
“我,会用尽自己的性命、拼尽自己的全力,没有人能和我抢这个大义。或许,我死了,他们拿着我带回的荣誉,会很高兴的和人炫耀吧。”
雷敬业心头“咯噔”一下,他很隐蔽的注视着李开,表面上却是漫不经心,“嗯,你先去那里休息,等通知。”
李开走后,雷敬业就对一人说:“小刀,你去查一查……这小子有自毁倾向。他家里是怎么回事?”
“是!”
一人便去查资料。
又过了一阵,便有人出来,羞臊的和雷敬业说:“我、我放弃这次竞赛。”那声音,小的就像是蚊子叫一般。
他们也知道这样临阵脱逃很不光彩,或许,没有这一封遗书,他们已经头脑一热,选择去了。
可遗书让他们冷静下来,让他们重新衡量了自己的生命、人生的价值。
雷敬业却并未因此看不起他们,而是一一拍着他们的肩膀,挨个安慰。
“羞愧什么!又不是上了战场了才返回,临阵脱逃。你们都是好样的,别多想。”
阶梯教室里,渐渐变得稀疏起来,人也走出去了一大半。
苏晏却依旧停在那里,他看了一眼周围,深吸一口气,便走出教室。
雷敬业看他空手出来,心中寻思:“莫非,他也要放弃?”这个直觉敏锐的小子,他倒是很欣赏的——这一会儿,心里倒是也一并纠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