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今日会见的是来自纽维尔的贵客，您何必如此拘谨呢？”

托德沉默了一会。公爵接着小声说：“这次谈话屏蔽了外界干扰，您大可不用担心监听的事情。”

“我担心的并不是监听的问题，大人，我相信那位权臣也不会谨慎到监视您这样一位退休贵族。”托德微微皱了皱眉头。

公爵忽然大笑起来：“我从军队里退休多年，他竟然还是不敢动我，只是把蒙特罗家族流放到这个荒郊野岭······我的威名还真是大啊！”

托德之前做过背景调查。西莫内·蒙特罗公爵和他的大女儿安娜·蒙特罗是整个家族仅剩的成员，其他人全部被定了个莫须有的谋反罪流放到矿产星球上做苦工，生死未卜。西莫内·蒙特罗本人也未能幸免，被迫退休。这已经算是好下场了，是多名官员苦苦争取来的结果。在先行接触其他行商之后，西莫内·蒙特罗似乎觉得共和国能够帮助他摆脱困境，一雪前耻。

“我，托德·阿尔科克本人，对您的不幸遭遇深感同情，”托德的声调柔和了很多，“真诚希望共和国能够帮到您。”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当然能够帮得到我了，只要密谋不暴露就行了。不过，你们确定能够做到？当初你们对难民危机的糟糕处理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哦。”

“我确定。我直接对瓦西里·科莫先生和托恩·魏特曼先生负责，这其实并非公开的任务，是一次私人委托。”托德神情坚定，试图取得公爵的信任。

“啊，那就好，那就好······那么，我们是要进行一次交易么？”

“是的。我代表共和国，希望能够通过您的人脉调查清楚您对手的信息，然后和您一起扳倒他的势力。”

“说简单点，我会被你们利用么？”

“毫不避讳地说，是的。作为交易的另一部分，共和国接管这片区域以后，您将恢复以往的一切地位和名誉，并实际掌管整个王国。当然，整个王国会在名义上处于共和国的统治下。”

老公爵上下打量着托德。他锐利的目光刺痛了托德的脸。果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物，托德想。

老公爵突然问道：“你做出了这么大一个承诺，你应该清楚这个承诺的分量吧？”

托德点点头。

“那么为什么不再考虑考虑呢？你，共和国真的会甘愿放弃这份权柄？”

托德还是点点头，幅度比之前更大。

“不如我仁慈一点，给予你和你的国家一些让步？”老公爵点起一根烟，叼在嘴里，“你们可以用自治的方式统治这里，我则担任这个星区的总督，宣誓效忠于共和国，怎么样？”

“可以。我应当报告瓦西里·科莫先生，他稍后会做出决定，到时我再通知您吧。”

公爵点点头。托德将会议记录直接上传到了瓦西里·科莫的私人收信地址。

“好，那么，我们不妨换个话题，轻松一点？”公爵提议道。

托德摊手示意可以。

老公爵抬起手，指一指桌旁长得奇形怪状的塑像。

“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这些做工粗糙的塑像？”

“冒昧请问这是您当初在军队服役时的纪念品么？”

“并不算是，”公爵叹了口气，“但是确实是服役期间在各地征战拿到的纪念品。”

他开始满怀激情地回忆起年轻时那段战斗的岁月：

蒙特罗家族算得上是摩罗尼亚星区里的名门，一直是当地总督手下的得力干将。目睹了帝国前两位君主的残暴行径和第三位君主强力削弱总督权力的政策之后，当时的摩罗尼亚总督率先举起反旗，并号召其他不满于帝国统治的总督们起兵。一时间整个银河烽烟四起，战火重燃。西莫内·蒙特罗和他的父亲、两位哥哥满怀热情地加入了军队，在各个星球和空间站里转战，破坏帝国在这里设置的一切。后来，他的父亲梅尔切·蒙特罗在一场战斗中牺牲。西莫内还没来得及为父亲送丧，战争就猝然宣告结束，一百多个王国林立于银河系外缘。于是，他们又卷入了王国之间的混战和纷争，未能脱身。结果，摩罗尼亚通过发动许多兼并战争，占据了一大片星域，国力日渐强盛。蒙特罗一家人也先后退役，在王国的各个重要部门里任职，其中西莫内·蒙特罗担任国王的国务总理，身居万人之上。西莫内一直勤勤恳恳地办事，尽力平衡王国内各个群体的利益，也深受国王的信赖。

谁料，当一位帝国的将军率领他的残兵败将前来投靠的时候，一切都发生了不可逆的改变。

那位将军似乎拥有有别于常人的能力，能够“潜移默化地影响别人”，化敌为友。不论他发表什么言论，或是提出什么条件，似乎就没有哪怕一个人拒绝。慢慢的，西莫内·蒙特罗熟识的一些官员先后被将军的亲信仆从代替，他自己的位置也渐渐的不安稳了。那个将军一开始只是带领着他自己的一小支部队，后来竟然可以全副武装地走上大殿议事，嚣张跋扈到了极点。

再后来，将军不知怎么突然取得了国王的完全信任，开始越过他这个国务总理发号施令。他提出了抗议，奏章却石沉大海不知所踪。而那位将军也因此而被激怒，伪造了诏令撤了他的职位，然后对整个蒙特罗家族都下了毒手，或是定罪流放或是暗杀。最后······

“最后的事情，你应该已经清楚了。”公爵说到这里，已经是老泪纵横。

托德撇撇嘴，感到自己的心已经被厚重的乌云笼罩。汹涌的波涛愤怒地拍打着海岸，潮水里夹杂着几声悲慨和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