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迫近,向镇民的胸膛头颅抵去。
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刀锋,也抵在我的脖颈,缓缓向前。
我看向南糯,仙子眼中闪过一瞬痛苦,脚下欲向前又退后,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仙子若是出剑,凭千山境的实力,绝对有能力拯救镇民。
我自嘲一笑,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现在仙子都不去,我又要上去逞什么能?
倘若我就此离去,镇民和士兵并非因我而死,我不沾因果。
何为仙?
不沾因果是仙,修身养性是仙,不立危墙亦是仙。
我已入了龙门,踏上仙路,理应以仙人的标准来要求自身。
但是,这个世道,真的应当如此么?
八年前,临绪州大旱,没有仙人来救,人人自危,吞吃树皮泥土。
有一个名叫诸不易的方士路过,他悲悯百姓,施了符法,种下了一粒种子。
说这种子会生出果藤,耐旱且多产,若是种在地里,只要半年,就能生出果实。
果藤一天天的长大,确实如方士所说,藤上结满了青果,个个硕大无比,若是全部成熟,约莫可供百人三月的口粮。
这么多的果实,留一大半果腹,留一小半为种,循环往复,可以让很多人活命。
这东西如此多产,甚至连外乡人也慕名来此,等待着果实成熟,求上一颗,回去种上,过上不再忍饥挨饿的日子。
兄长贺君学识渊博,被村民信任,参与看守果藤。
我那时闲着无事,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和兄长一同啃着树皮,坐在破布棚里,看果藤生长,看果实一天天的由绿转红。
总有果实先成熟。
有一天晚上,不知是谁没有忍住饥饿,十个红彤彤的果子少了三个。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这个消息传开后,像是打开了罪恶的匣子,无数人蜂拥而至,大家吞吃着,瓜分着。
少部分人保持着理智,试图阻止人群。我和兄长拉扯着,恳求着,希望大家重回秩序,但不是被人甩开,便是被人踹开。
果实被瓜分殆尽。
甚至不只是果实,就连果藤的根茎,根茎旁的泥土,都不剩一点。
方士摇头叹息,离开了临绪州,留下恢复清醒的众人兀自大哭,自生自灭。
我曾想过,若是仙人们能来行云布雨,救下临绪州,结局会如何?
方士来过,仙人没来,只留黎民悲苦。
可百姓们有错么?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冠正而知荣辱。
若是人人都吃饱了饭,若不是饿到了极处,大家终究不会落到那日的境地。
是谁错了呢?
或许错的不是人,而是这个吃人的世道呢?
是仙人的无情造就了这个世道,还是这个世道成就了仙人的无情呢?
若是那日所有人都能克制贪念,保持信任,结局又会如何?
我无从知晓。
如果今日我选择独善其身,那么日后回想起此刻时,是否依然无从知晓另一条路的风景?
我紧了紧身后竹篓,在南糯复杂的目光里,前踏一步。
南糯冲我皱眉摇头,我冲她微笑点头。
那日方士离去时,我看的真切,他的袖中,分明有三个红果。
镇民和士兵确实与我无关,他们不会因我而死。
但却可能因我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