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燕映诺入宫后过的第一个新年。
早起没多久,官家便命近侍,特特的,前来传了口谕。说是夜里,宫里头会举行盛大的“埋崇”仪式,便是,击鼓,驱鬼、逐疫、去邪的祭祀仪式。仪式中,皇城亲事官、禁军各部军士等千余人,会头戴面具、身着锦绣花衣,手持金枪龙旗,进行表演;待教坊司,和,其他人员,也会扮演各种角色,如将军、门神、判官、钟馗等,共同驱邪、迎祥,祈求新的一年里,皇宫内外,平安吉祥,消除一切邪祟。最后,会围坐炉边,熬夜直到天亮,此为“守岁”习俗,寓意着,辞旧迎新,还会燃放爆竹,以增添节日气氛,同时也有驱邪避祟的寓意,祈求新的一年里,皇室和睦、国泰民安。
传着匡帝恒宗口谕的近侍首领,传谕完毕后,只一个简单的手势,身后跟着的四个小黄门,立即退开了有十步以外,皆半弓着腰,立在一旁,对这紫宸宫的太仪娘娘,显见得,是极为恭顺周全。这位近侍首领那脸上的笑容,也是堆得跟菊花似的,一层层的荡漾开来,叫人觉得很是自然和煦,且语气非常恭谨,但却丝毫显不出半点卑微的姿态,只对着燕映诺,礼数十分周到。
燕映诺入宫以来,因只除了给皇后娘娘请安以外,一向是深居简出,因此,这前朝的内侍,打交道的极少。还是头一次见到对着自己礼数这般周全恭敬的内侍,况且,按其服色图案花纹与绣袋的装饰来看,显见得,是一位供奉官。因此,燕映诺在跪接口谕之后,站起身来,在上头立定以后,便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这位。
这位呢,也恰巧望见了燕映诺扫过来的眼风,垂首笑吟吟的说道:“太仪娘娘,官家说了,“埋崇”仪式后,便会过来这紫宸宫,陪着您一同守岁。官家可是十分愉悦的说了,这是太仪娘娘您入宫的第一个新年,故而,这盛世烟火,因您而放。只图让您能乐呵呢!待明日晨起,官家陪着太仪娘娘您,直接同去参加元会呢!待晚些时候,奴婢自会遣人过来,将官家的常服与朝服皆备上,送至太仪娘娘这里来的!”说罢,又抬首,望向怀夕,言道:“届时,还得有劳......这是......紫宸宫的怀夕姐姐吧!得要劳您辛苦,亲自好生拾掇一番。倘若是这宫里头,那些冒失的,或是眼生的,又或是眼皮子浅的,心思不正的,巴巴的,都借着太仪娘娘的名头,来说嘴迎奉,这,官家的常服与朝服,奴婢,一则不能打了太仪娘娘宫里头宫人的脸,二则,奴婢属实......也不放心啊。”
“有劳供奉官大人辛苦!您能亲自跑这一趟来教导奴婢,奴婢自是不胜感激,又岂敢托大,能当得起供奉官大人一句姐姐呢!供奉官大人,切莫要折煞了奴婢!”怀夕一边端详着这位的服色图案花纹与绣袋的装饰,一边准确无误的判断出其官职,一边得体规矩的行着礼,一边极有眼色的自腰间拿出一个装有银锭的荷包,递将过去,笑问:“请恕奴婢大胆,敢问供奉官大人,讳姓如何?”
“不敢,怀夕姐姐客气了!奴婢,湉居阁长,如今,领着,左右班都都知,的,差事,为官家效力。名唤,吕溱。”
不错,这位前来传谕的近侍首领,正是数年前,曾往平凉城,给箫寒涯传诏,而今已升任,左右班都都知,的,吕溱。吕溱极会做人,擅于察言观色,且说话应对十分妥帖,深得匡帝恒宗信任。因此在宫里宫外,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极少会有人对其不假以辞色的。而吕溱,能混到领任左右班都都知,自是非常清楚这前朝后宫里头的盘根错节攀扯关系。
对于这位太仪娘娘,吕溱更是清楚,其,无论是对于当今的官家而言,还是对于那位、京师闻名的、勾当皇城司干事官、箫寒涯大人来说,那都是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啊。否则,依着这位娘娘冷清孤傲的性子,位份虽是不低,却也不算高啊,倘若是没有这二位,那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庇佑、照应,只怕是,早被这宫里,给磋磨得,香消玉殒多时了呢。若非是箫寒涯递了话进来,自己也不知晓,原来这位太仪娘娘,便是那位传说中,平凉城里头中书令燕靝书大人家里,那位,外祖乃季家的,嫁不出去的,嫡出老姑娘呢。
呵呵。就这位,这份人品,这份气质,那也是凡常俗人,能够肖想的么。
至于说,趋炎附势、攀附权贵,更是无稽之谈。
先不说,趋炎附势。有必要么。这当今世上,还有哪一族的世家之势,能与,那位,天下不二箫姓,手持丹书铁券,掌匡朝勾当皇城司之人,并论?能令箫寒涯那样的人物,放在心上的人,又何须,趋炎附势?只是......造化弄人......可惜了啊。
再说了。攀附权贵。用得着么。这当今世上,还有谁家权贵,能与这位,当今官家,一朝天子,堪比?不是近身伺候了,竟不知晓,原来,官家竟是惦念着这位,已有多年,甚至不惜跪求了先帝恩典,先帝亲自出手,活生生拆散了这位与那箫大人啊......却终究,又舍不得,叫这位娘娘,沾染了这宫里头的一丝丝阴暗与一点点龌龊,愣是替她把一应诸事,都安排的妥帖至极,这才下诏传旨到平凉城。
且,因着太仪娘娘幼时未曾受到燕靝书大人的善待;便是这位娘娘及笄前两年,被燕靝书大人隆重的迎其归府,都还是昔年里,名唤匡元休的先帝第三子,用手中皇族势力和人脉,暗自操作而为,促成的;如今已登基为帝的官家,自是不喜,既未曾赏爵以燕靝书大人,更未曾封诰与太仪娘娘的继母,只是命人前去平凉城南府,与那南笙老大人,细说个中端详。南笙老大人何种人物,自是一点即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