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说的就是这些了?”
苏冬雪手里的菜刀离丈夫的脑门只毫厘之差。
叶北举手投降,一言不发,像个做错事的小朋友一样委屈巴巴,嘴角不时会吐露出点点赔笑的意思。
他的恋爱经验还没法应付这七等分的百年孤独。
年纪最小脾气最坏的狐仙娘娘收了菜刀,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捏着围裙的边边角角,将早就备好的菜刀收到做茶的厨台柜子里哪怕做奶茶工作时根本就用不上菜刀。
她很想念丈夫。
非常非常想。
要说有多想呢?
只在一瞬间。
叶北看见置物格打开时,它几乎是全新的,没有落半点灰尘,除了那把锋利可怖的刀子以外没有放其他多余的东西。
叶先生过人的观察力还看见了难以言喻的痕迹。
从一闪而逝的柜面,油腻的红漆上有一本本书页按压过的痕迹,它们早就搬出了这个狭窄的小箱子,但装裱用的防撞角和架楣上的按压痕还是能让他辨认出,日记本非常厚它的历史使命早已完成,毕竟纸制记录本难以书写四万多天的思念。
刚才他的脑门离菜刀只有毫厘之差时,他嗅到了刀锋上新鲜的铁腥味。
由此可见,冬雪几乎每天都在磨这把刀。
或许她已经为这次阔别重逢,练习了无数次见面礼。
没有什么嚎啕大哭,也没有红了眼眶和泪如雨下的肆意妄为。
狐仙娘娘的两位化身就这么站在柜台里,像对待普通客人那样,招呼叶北坐在过道的小桌前,冬雪默默地等着叶北开口,定春将门外的告示牌翻了个面让它从营业中变成打烊。
紧接着,苏三妹开始给丈夫做吃的。
她哼着歌,将店铺招牌下的通风窗揭开,让阳光洒在脸上,去风干夏季高温带来的汗珠,一层细密的盐巴留在了她的额前。
叶北刚想开口问:“我……”
他想问问其他人去哪儿了。
他还能做点什么?
只是话到了嘴边,这曾经表演技能点满的“大情圣”,突然变成了不知所措的小朋友。
第一次,这种时间跨度极大的视差感冲得叶先生摸不着头脑。只能挠着穷奇的脑袋,去认真思考该如何负起丈夫的责任。
苏冬雪拄着下巴,眼睛里只有叶北。
“接着说呀。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尽管语气和她身上的温度一样冷。
叶北抬起手,想要用肢体动作形容一下心情,但很难做到。
紧接着他又将那只尴尬的右手,收了回去。
舔舐嘴唇,欲言又止,眼神失焦。
紧接着要回应发妻咄咄逼人的目光,又盯了回去。
叶北:“我对不起你。”
苏冬雪连忙摇头。
“我不想听这个。”
他选了个错误答案。
叶北连忙补正:“我感觉我走了好久好久,那是一条很难的路,行差步错就会万劫不复,我想我可能回不来,也做好了天人永隔的打算,只是万万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
苏冬雪:“我也不想听这个,你是小北吗?”
他们都无法确定对方就是自己认知中的那个“恋人”这是巨大时差带来的副作用。
叶北连忙点点头。
尽管又选了个错误答案。
他快要语无伦次了。
“除了你们,还有别的呢?连枝……玉树,其他的,饶夏和秋叶……小七。”
冬雪摇摇头,抿着嘴,显然,她在意的不是这个,不是叶北口中的“关心”。
定春给丈夫做了一杯茅山青峰,将茶盏茶壶端上桌。
她说:“没有别的,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我们很好,都好好活着呐。一直在等你回家。”
叶北搓着手,抱上茶杯的时候,手心的白龙灵力将茶汤变得冰凉这是叶仙人内心慌乱时的体现。
穷奇嫌弃地瞄了一眼奴才,用后腿将那只冰凉的撸猫手给蹬开,免得凉了胃,自顾自地蜷在茶壶边,要暖暖身子。
它嘟囔着:“什么毛病。”
紧接着,就是冗长又尴尬的沉默。
叶北来来回回盯着妻子的眼睛,好比想从弗洛伊德临终前那一句“女人,你究竟想要什么?”里找出正确答案。
“我刚回家,和我说说你们的事好不好……”
叶北要打开话匣。
“虽然这么说挺唐突的,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决定使用临终一击,要给自己买好棺材,和爱情与妻子一同合葬。
“我以前没钱,也没什么时间,现在不一样了……虽然好像也是没钱,但谁知道这个年代结婚还要不要个保底房车和稳定工作呐?回头想想以前我还真是个稳重的人,稳到木讷了,现在想先做了再说嘛……毕竟……”
他手里的茶杯已经冻得开裂,茶汤也变成了冰坨子。
“我爱你。”
苏冬雪的小手开始拍桌。
一下下,有频率的拍打桌面。
叶北:“啥意思?”
冬雪答:“接着说,我很满意。”
叶北这才明白,正确答案是什么。
“我爱你。”
冬雪拍桌的频率越来越快,眼神里透着渴望。
“继续。”
叶北:“我爱你!我爱你!老婆!我爱你!我太想你了……对我来说才过了三十来秒……我爱你。”
桌上的茶壶叫冬雪的手劲拍得溅上桌,撒上了阿穷的毛皮,阿穷嫌弃地看着这对夫妇,抖干净身上的汤汤水水,跳回地上用两腿直立的方式,伸着懒腰。
它听见叶仙人这声声的爱意时,比起以前的“女鬼收割机”,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哦对了!
穷奇想起来了。
以往奴才发骚时,它都是一副恶心反胃的样子,那是牛郎的表演,是它最讨厌的“虚伪”。
而现在这家人其乐融融的景象,穷奇嗅不到半点它喜欢的味道。
许是觉着无聊,它坐上门框,看着远方即将沉进昆阆高墙的太阳。
“喂,在吗?你还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阿穷自言自语,看着高墙下的众生。
有人与妖怪活在同一间屋。
日月和星星共在同一片天下。
它以超凡的视力从龙华路的路牌往后看,百花大道之后的极远处有一座花坛广场,在英烈碑后,是一片野兽与人公用的公墓。
它看见,苏星辰的灵体站在一座矮丘上,将夺魂剑放进了棺椁中,添上了一把黄土。
移开视线,穷奇的猫眼瞳孔猛然变得滚圆。
它抬起头,数着天上的星星。
从第一颗开始,到整个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