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柱看着这犀利的文字,字字戳心,他差点嚎啕痛哭。
他最终买了碗热粥和五个小包子。
陈娟劝自己得吃饭,别做无为的牺牲,可是那嗓子就像封了一堵墙,陈娟使劲把粥往下咽,那粥水冲破了围墙,却变成了滚烫的火焰,顺着食道往下走,灼伤了她的脾胃。
胃口受不了这种酷刑,开始抗拒,使她大口的呕吐,肚子里没食,她吐了一地的黄水。有好心人给她让了座,她瘫软在了座位上。
金柱赶紧把地下擦干净了,他喊陈娟,无人应。又去门口望小羊,看不到。接下来,他要怎么办呢?
他抓耳挠腮。自小他是老二,家里的事无需他操心的,他只是跟在老大屁股后边照做就是了。
如今遇到这样的事,他能想到的,只是给家里的老母亲打电话了。
遇到这样的事,也只是把自己的孩子交给医生,交给命运,即使自己在想怎么样,也只是无能为力。
陈娟就坐在椅子上,除了必须的上厕所,她哪也不去。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终于熬到了第二天的探视时间,只有此时她会如回光返照。
她挣扎着去卫生间洗脸,万一小羊醒了呢,要让她看到干净的自己。此时的水冰凉,她咬着牙往自己脸上抹,她看到镜中的人,差点没认出自己。蜡黄的面颊,灰紫的嘴唇,花白的头发,原来一夜白头,从不是传说。
周而复始,周而复始,五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二十天过去了,快一个月了,医院的每一分钟都度日如年,每一秒灵魂都受着苦苦的折磨,它一次次的破碎又一次次的被迫修复,它一次次的充满希望,又跌入无边的深谷。
在生命面前,金钱变得微不足道。
那些曾经从嘴里省出来的,从欲望里抠出来的钱,几年的一分一厘的慢慢积攒起来的,辜负了小羊,辜负了陈娟,它如流水般哗哗的流走了,没有一丝的留恋。家里的存款到底了。而picu里的费用不能报销。
医生说,小羊患的是脑部肿瘤,肿瘤太大,小羊的身体不适合做手术,做手术可能下不来手术台,但她如果能醒过来,就还有的救,但醒来的希望渺茫。
原来这还不够痛,更使人心碎的还有抉择。
向左向右,都似乎已经给了一个明确的答案,没有生的可能。
向左向右,她都不想,可保持现状,需要金钱,没有金钱,谁都活不了。
怎么坚持,如何坚持?即使不忍,在现实面前,好像也只有此路一条。我们不怕没钱,只怕金钱可以续命的时候,金钱没了,命也得眼睁睁的被送走,仿佛自己亲手掐住了至亲的喉咙,仿佛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至亲,尔后还要背负着这种罪责在世上苟延残喘,想想世上的事,也最残忍不过了吧!
老天爷依然听不到陈娟的呼喊,毕竟可怜的人那么多,只BJ儿童医院的孩子就那么多,老天爷太忙了。
陈娟不能接受小羊就这么在家等……,她坚决把她送进了最近的县城里的重症室。
小羊是她所有的希望,她不能放弃,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她依然吃住在重症门口。
小羊,此时,我们在自己曾经生活在的土地上,你还记得妈妈带你去摘豆角,拾山药吗?你还记得那从草草棵子里飞出来的无数小蚂蚱吗?你还记得和妈妈在一起的无数个快乐的时光吗?你还是要想办法醒来啊,退一步讲,如果要走,也要走在这里,走在咱们曾经生活的地方,即使不能继续往前走,咱也要把曾经走过的路在重温一遍。倘若真的要走,你也别害怕,妈妈会陪你一起,只要咱们在一起,无论是生是死。
县城里新盖了高层的小区,有个小孩不慎从十楼摔下身亡,带孩子的姥姥也喝药而死。
陈娟想好了,如果小羊没了,自己也不活了。
小羊是她活着的全部快乐。她无法想象,没了小羊的日子,她怎么去生活,与其生活在无边的冰冷的暗夜里,不如随着小羊一起去那个未知的未来,老天爷你不要我们做母女,我偏要和她在一起,永远永远。
老天爷,我争不过你,我必须服从于你,但我要用我的命来向你抗议,来告诉你,我永远恨你,恨你把天使的小羊给我,又要把她从我身边带走。
今夜扁舟来决汝,死生从此各西东。不,我偏不要我们分开,我偏要追着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