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绪出生时张荷还不是闾春太守,他的母亲是一位连名字都不曾有人记得的姬妾,自记事起,便有人对他们耳提面命,告知他们身为人子该尽的义务和责任。
讨好,恭顺,示弱,静待父亲哪日将自己卖出个好价钱。
他没见过也没体会过正常的父子关系,并不知道外界一个正常的家庭该是怎么样的,从小接受的理念不过是父亲给予了他们生命,更在乱世之中保他们温饱,因此,为父亲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他该懵懂接受自己的命运,可是偏偏他读了点书。
有人喜欢不识字的美人,有人偏爱能写能画的美人,张荷为了提高价值,从后院中精心挑选出一批人,派人来教导识字。
人生下来,不是为了以色事人,不是为了讨好,恭顺,卑微地跪伏于他人脚下,以求恩宠。
他因此觉得父亲张荷不是一个正常人,但他却又什么都没法说,他只是读了点书,这些书,既不能让他毁掉这座府邸,也不能让他找到逃出这里的方法。
他轻声告诉桑昭:“父亲......似乎并不是个正常的人。”
桑昭低低笑了笑:“如今正常人才是稀罕的存在。”
她像是没察觉张绪的情绪,略微琢磨了一遍他说过的话,再问:“他的长子是不慎落水受伤的吗?”
张绪提起精神,仔细回忆过往以回答桑昭的问题:“管事是这样说的,但我偶尔听说后院里的人提起过,长兄是被人推入水中的,因为据说当时父亲一日之内连杀了三位姬妾,应该与长兄落水有关。”
桑昭“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张绪在这样安静的氛围中再次局促起来,一眼接一眼瞟着沉思的桑昭,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试探道:“女郎若是还有什么想问的,只要我知道的,我一定全部告诉女郎。”
桑昭点点头,却仍旧没问他什么,起身往软榻上一躺,瞄了眼桌边的张绪:“你是要回去,还是要留下?”
“?!”
张绪猛地起身,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桑昭,“我我,我可以留下吗?”
桑昭仰躺软榻上:“听你的意思,回去了不是会死吗?”
张绪并不知道自己若是被桑昭退回去会被怎样对待,是再活几日被制成美人鼓,还是被认为还有点价值,随意送出去。
但桑昭这样问了,他迫不及待地点点头:“多谢女郎。”
桑昭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你打地铺。”
“好——”
“什么?!我不同意!”
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拉开,有人掀开门帘,大步走了进来,满脸难以置信,狠狠瞪着张绪,转头看着桑昭,“他凭什么?!你就因为他那张脸对他心软吗!”
桑昭睁开眼睛,是去而复返的宋会,身后还跟着裴如玠。
见桑昭不回答,宋会大步过来,准备抓着桑昭的肩膀质问,手还没碰上桑昭的肩,便被裴如玠用剑柄狠狠敲击手背:“无礼。”
“我无礼?”
宋会指着自己的鼻子,“谁无礼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瞧着他们的模样,还要共度一夜呢!你怎么不说他们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