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洞
冬尽春来,宋青云在陵中静养已有时日,每日与彤彤诵读《道德经》,婆婆不时雅奏古曲,得以修净。且常饮陵中泉水,食山中妙药,身中剧毒尚得抑制,但病根未除,偶有发作。
一日,老媪独自上山采药。宋青云久住陵中,不甚寂寞,对女童道:“彤彤,这陵中尚有玩处?”
女童哈哈长笑,道:“大侠乃性情中人,心有不悦为何不告知婆婆,让她老人家给大侠指点指点。”
宋青云道:“不可妄言,婆婆乃前辈,且为一陵之主,陵中之事繁杂,怎可拿这些无趣之事去打扰她老人家,于心何忍。”
彤彤道:“如果她听到你口口声声称她‘老人家’,那可伤心得很。”
宋青云默言。心道:“岁月催人老,婆婆已是耄耋之年,淡雅一生,未曾体味人间之苦,她老人家心无所虑,自然是不想老去。”
女童又道:“青云大哥,你还要回家去吗?”
宋青云道:“我自然是要回去,在这陵中已有数月,甚扰陵中清净,大哥心中有愧。日后我定再来看婆婆和彤彤的。”
他说完话,不禁哀婉。自己天性厌恶世尘,陵中清净,心之所往,况且婆婆待人尚佳,更舍不得婆婆了,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再过几日,待伤势痊愈,自己便回那湘灵集,捕鱼渡过此生。
彤彤道:“青云大哥,我可舍不得你,大哥哥是怕待太久了婆婆不高兴是吗?婆婆高兴着呢!我有一个方法让你留下来。”
宋青云愕道:“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女童咯咯笑道:“这管竹陵立规,非血缘直系者擅闯陵墓,杀无赦。只要大哥哥是我管竹陵的人,不就可以留在陵中了吗?”
宋青云摇头道:“我与管竹陵非亲非故,哪来的血缘关系,我看你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
彤彤嘟嘴,肃然道:“我才不胡思乱想呢!只要大哥哥娶陵中的一人为妻,大哥哥不就是陵中的人了吗?”
宋青云听此言不禁哈哈大笑,道:“婆婆与我年岁相差几十,我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彤彤道:“那我呢?”
宋青云回神,道:“你?一个小女孩,怎为人妻?”
彤彤道:“我八岁了,再过八年,不就可以嫁入了吗?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古时唐玄宗与武媚娘也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管竹陵哪来那些‘三纲五常’。婆婆常对我说‘待她死后,要我守陵’,可我一人,好生害怕。”
宋青云深知女童年幼无知,可话中确含情理。
心想,宋青云一生颠沛流离,也不得干这般违背伦理之事,自己一名浪子,没什么名声可言,这事若是被外人知晓,岂不毁婆婆名声,从今以后管竹陵岂不成武林人口中家话?此事万万不可。
于是转言道:“彤彤,我在陵中为时已长,想出去走走,如今陵中正是入春,倒想到后陵看看。”
女童道:“如今正是初春,后陵的竹笋可多了,咱们到后陵的竹林挖笋去。”
宋青云答允。女童提竹篮,带短锄,两人便至后陵。
后山竹林郁郁葱葱,笋尖初露,瀑声潺潺,山间青松翠柏,鸟语花香,生机盎然。
宋青云为襟一爽,诵起词诗。诗曰:“头角崭崭露,江南四月时。定应孤竹子,未脱老莱衣。怒长搘苔石,旁行过棘篱。不来能几日,渐学翠鸾飞。”
女童回诵,曰:“竹林遭冻曾枯死,春笋连年再发生。天与岁寒终倔强,泽分淇澳转敷荣。狂鞭已逐草侵径,疏影长随月到楹。故君欲来从我余,开门一笑亦逢迎。”
宋青云怅然,大声喝道:“好诗!好一句‘故君欲来从我余,开门一笑亦逢迎’,要是此刻有美酒相伴,岂不快哉?你可知其中之意?”
女童在地上深深一锄,拔出一根幼笋,拍了拍笋上的泥土,道:“婆婆教我诵读,我可不知什么诗意。”
宋青云两手叉腰,乐道:“借此雅兴,你我对诗如何?”
女童瞅他一眼,道:“这诗词我可不是行家,除了婆婆教我诵读的几首,其他我可一概不知。大哥哥如此雅兴,我再作几首也无妨。”
宋青云大赞,道:“好得很!那我俩以‘春’为题,若是对不上,就罚他挖竹笋。我先来!”
女童瞪眼叫道:“你比我年长,哪有年长欺负年幼的!我先来!”
她放下铁锄,仰首深思,忽道:“有了!‘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宋青云立答,“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春风一夜吹乡梦,又逐春风到洛城。”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春…春…”女童沉吟良久,急道:“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宋青云怡然答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女童愕然,沉吟一番,哼的一声,道:“就你欺负人,不和你玩了!我要到山上找婆婆去!”
哗啦声响,只见竹篮被踢出好几尺远,那女童做了个鬼脸,便向瀑布边跑了,回头道:“我要去告诉婆婆,你欺负我!”
宋青云摇了摇头,睡意忽浓,便整理一番衣裳,躺在铺满青苔的青竹小道上。
不知何时,宋青云隐隐约约有人呼唤自己,双眼似睁似闭,道:“谁呀,没看见大爷在睡觉着的吗?”
“青云哥哥…青云哥哥…”
宋青云顿悟,连声叫道:“彤彤!彤彤!”
于是急忙起身,急出竹林。只见那女童在断崖边上向自己挥手,声色急切的喊道:“青云哥哥!快!快过来!”
宋青云更是加快步伐,向断崖边冲去。他一脚一步的扒上崖壁,不时已到崖边。气喘呼呼的道:“什么…什么事弄得这般急躁。”
女童嘘的一声,轻声道:“我发现了一个洞,快!咱们去看看。”她拽着宋青云的衣袖直奔向前,直至一棵青松旁。宋青云不耐烦道:“洞在哪呀?”
“喏!你看!”
宋青云侧身而视,在一面青藤遮蔓的崖壁上出现了一道石门。宋青云记得此地便是一个月前与女魔激战的地方,问彤彤道:“这石门是怎么回事?”
女童道:“我刚才发现崖边藤下有人刻一些字,就拿树枝去字上画了几下,石门就开了。”
宋青云迎了上去,用树枝把蔓藤拨开,几行草书映入眼帘,字上青苔锈痕,可知已有些年月。字曰:樽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和月。
宋青云心道:“看来这位前辈为情所困,亦抒章于此。若没猜错,刻笔之人应是王真人王老前辈。”
他心念一转,暗道:“记得那日,韦三娘至陵中寻找秘笈,那绝世秘笈定与此洞有干系。”
自言道:“那女魔也到过此地,难道……”他转身向彤彤问道:“那女魔打开过此洞?”
彤彤一脸委屈,道:“那日我在这洞边的碎石堆里捡到了一个木盒,盒中有一条白布,布上写了很多字,后来就被那个女魔拿走了。”
宋青云道:“此事婆婆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