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甲寅,雨,诸事不宜。
黑云聚集,银河倾泄。
官道之上,数百黑甲骑兵列队前行,护送其中一辆青布马车,冒雨疾驰。
队伍过处,坚硬马蹄陷入黑泥,留下积水蹄印,飞溅起点点泥浆。
这条官道通往渔水,为两洲分界,宽有数里,南北直入汪洋,江上数座大桥,皆为前人所修,曾祭水伯河神,得以安然筑桥,至今两岸仍建有河伯庙宇,时常得百姓祭祀,香火鼎盛。
渔水之东即为中洲,以西则号西陵,本为中洲一隅。千载之前地龙翻身,大壑现世,九座繁华城市瞬间被吞,连同无数生民一道进了阴曹地府,尸骨无存。时有名门大派弟子下山游历,行至西陵上空,闻隆隆声响,见此异象,震惊天灾异象,更叹息生民之哀,遂将此事传回门中,自己于此停留,做法数日,以祭苍天慰告生民之魂,好叫他们这一程走得顺畅些。
如此大动静,自然不可能隐瞒得下,消息传出举世哗然,只因那九城中不仅有着生民无数,更有着数十位大乘高手坐镇,地龙翻身前,难道竟不曾得丝毫上天警示,以至于落得这等地步?
修道者自恃逆天而行,从不将凡人世俗落于眼中,这一场剧变彻底将他们打醒,强如大乘修士,身列顶端,享常人不能享之寿,行常人不能行之事,天灾面前,依旧无能为力。那修这道统又有何用?
疑惑之下,不少修者心魔顿生,修为绝断,再无更进一步可能。
前路如何,不过一念之差。
西陵本就灵气稀薄,又与中洲分离,在修者眼中便成一片不毛之地,为数不多的几家门派纷纷生了心思,除少数念及先祖之地不可弃置者,其余的都是挑了好日子,联系洲外亲友,将能带走的尽数带走,只余弃之不用的山门祖地。
至此,修者眼中,西陵彻底与世隔绝。直到三百年之后,有西陵修者踏过大壑,于负阴山中斩杀数人,惊起千层波浪,世人这才重知西陵状况。
原来当年各派离去,竟是有几个心黑的将自家数年来豢养收服同样弃置,那些妖兽本就桀骜,更有食人为生,虽说修为不一,于修者而言或许算不得什么,可于寻常百姓而言便是滔天大祸,甫一出笼便于光天化日下吞食数人,西陵之地虽还有几家门派残存,却是实力低微,门中最强者不过元婴,那些妖兽有数百之数,遑论更西更北处又有戎狄窥视,更是杀人如砍草,如此情况下,西陵百姓境况可想而知。
西陵地广,那些个妖兽又都分散各地,零散几家纵使将门中子弟都派出去也不过杯水车薪,幸而时有西陵城中一家无名小卒,称虞氏,家资底蕴颇丰,族中子弟亦有天赋不弱者,然中洲何等地方,天才名流层出不穷,虞氏子弟如海中游鱼,又无背景,如何能与之相提并论?遂居于一座城中,平生不修声名,不理世事。
直到大壑现世,西陵分裂,修者远走,妖兽横行,虞氏不忍见乱世涂炭,遂主动与几家门派取得联系,以一号百,传授道法,领着百姓在此艰难讨生,历时三百年,经六代人,终得以除尽妖邪,斩杀戎狄,终将西陵生气延续,得百姓拥戴,自号西陵王。
西陵修者踏过大壑,重结洲外联系,恰好中洲也已改朝换代,新皇结束百载乱世,称国号“楚”,有心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时任七代西陵王便与其商议,于大壑上建造桥梁好通两岸联系。
“修者可过大壑,然百姓身无伟力,又当如何?”
西陵王此话出,当即得楚皇赞同,亦有九城城主闻言,称西陵王此举或功利千秋,自大壑左右起,经百年,筑成桥梁七座,船坞数座。
此后六百年,虞氏坐镇西陵,于大壑旁设立关隘,尤其往来修者更是严查,当年趁乱弃妖兽于不顾的几家宗门更是被严格拒之门外,凡其门下弟子皆不得踏足西陵半步。
“若严格来论,我族姓最早为姬,先祖为有熊之子,传至三代而为庶人,后有六世孙名曰重华,素有明德,为帝所知,嫁女而传其位。因其生于姚墟居于妫水,便定姚与妫为姓,氏为有虞。
“如今姓氏不分,世人多以以往族氏行走世间,我族便依样而行,简化作‘虞’,直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