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房间,已用艾草细细熏过,通了风,又置了香囊。推门进去,馨香扑鼻。
还是从前那间房,屏风仍立在侧榻与卧床之间,故地重游使元绮一时间失了神。
身后传来萧淙之的声音:“还记得当年,朝若说想与我做一笔生意。”
回想当初,她尴尬一笑:“当初谈和离,没想到真和离了。”
“无妨。”
他开口说了一句,她等着他的下一句,却没有下文了。回头看他,目光交汇,他脸上带着笑意又有几分胸有成竹。
她见过他这样子,当初京郊设计祁王一样,她于是问道:“你这又是在算计谁?”
他眼眸中映着眼前人柔美的面庞,声音低沉有温柔:“算计你。”
虽是调侃,语气中却带了一丝失落:“如今的我可没有值得你算计的了。”
他微微弯腰,凑到她眼前,双手捧起她的脸,如同哄孩子一般问她:“还想做生意吗?”
她犹疑了一会:“若于你有利,我想。”
“扬州的生意,如今是榆信在打理。”
当年她将生意拆解,只留了扬州老一辈留下的生意,感叹道:“好在保住了祖上基业。不算败家子。”
他却道:“可舍出去的,都是你喜欢的。”
海采珍珠珊瑚,矿取翡翠晶石,还有江南织造,靖州采冰,全国最大镖盟的建立,四通八达的商路开通,都是当年她所开拓。
生意那么多,有的是高利润,有的是重要政治资源,可他在意的,却是她喜不喜欢。
“如今陛下依然奉行先帝所推行的商事解禁政策。但外戚干政,太后与陛下争权,商业也受影响,如你所见,运输业被垄断后,冰的价格,反倒比从前更贵了。
先帝解禁商事,本就是将原本被朝廷垄断的产业下放,令民间百业共兴,但如今,贵族门阀门占据各行各业,将好的东西变成贵族专供,反倒违背了初衷。”
她握住他的手,略带紧张地问道:“你与我说一句实话,这一次回京,你拿尚阳公主做幌子,又利用科举案使哥哥公然求陛下赏赐,虽说陛下无法拒绝,但名义上你我已经和离,你如此大张旗鼓来接,又劝我重新开始做生意,就不怕陛下再起疑心?”
萧淙之却笑了,拉她到侧榻边,自己坐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细细与她分析局势:“他如今疑心我什么?我人在上京,封候拜将手上却没有兵。他派秦又天去郸州,一来秦是先帝的人,不可能放在身边,二来,秦又天武力超群,当初担任代理大都督,就有意让他掌管北方军事,如今我不在,他行事更方便。虽说表姐与姜洹在,但也不过与他势均力敌罢了。
更何况运输商路已经归兵部管控,物资运输都得看朝廷脸色。说白了,此时此刻,北方已无割据的可能。即便是知道科举案是我在幕后推动,但最终结果,利益所归,是太子。
说到底,如今的局势已经变了,陛下想开创盛世,那就不可能一成不变,比起眼下更焦灼的新旧党争,他即便知道我拿尚阳做幌子,只要好处还是陛下的,他也不会真计较。露出些蛛丝马迹,就当给陛下一个适应过程吧。”
元绮深看他,排兵布阵,算计人心,连天子都玩弄于股掌,果然,他当年高中若是留在上京为官,定然也有一番大作为。
她作嗔怪模样:“胆大包天。”
他却笑着说:“我同你说句实话,推长穆出面求情,成功的机会更大,只要这事儿办成了,你在我眼皮底下,我便没了顾及,虽说名义上和离,但你我之间有子湛,谁要与你为难,都得先问过我。即便是天子,也不例外。”
这话她听明白了,从前不知她下落,没有摆在明面上,他投鼠忌器,就怕有人私下对她不利。
但这一回以郡主的身份回京,即便皇帝还留了一手,没准她归元家留在宫里,但既然是昭告天下受封的郡主,他便有能力保护她,从前所做的戏码,已经没了装下去的必要,因此他才敢大张旗鼓来接,甚至到了京郊官舍,都敢开一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