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再躺一会。”箫淙之说着扯过被子,想盖她身上。
元绮咳嗽几声,轻轻推开他的手,自行卷起被子抱膝坐到了床尾。
箫淙之从食盒中取出米汤,舀起一勺送到元绮嘴边:“大夫说喝这个好的快。”
元绮垂眸并不看他,微微偏过了头,哑着嗓子:“大人今日有空,不如去沥坊看看。”
“沥坊有杜如昌。”他的手没有收回的意思。
元绮见状接过了他手里的碗和勺子,默然自饮起来。
箫淙之倾身靠近她,解释说:“那晚,我送药去了郸州。为了拖住月姬,才将计就计。”
“那太好了,多亏了大人,郸州百姓终于能免受疫情之苦,我这场病也不算白受。”
她始终不看他,也没有再说狠话,甚至连怒气都烟消云散,只是淡淡的,好似一切都与她无关。
箫淙之眼暗了一瞬,说道:“崔贺州与潘奉都已下狱。”他想说的是难为过她的人都已被他拿下。
她点点头,不为所动:“恭喜,靖州官场从此肃清。”
“你的信,以后都不必过我手。”
“无妨,横竖没有值得背人的。”
“元绮。”箫淙之第一次喊了她的名字。
她抬眼轻瞥了一眼他的脸色,又轻轻偏开,原本轻细的声音,因病更多了几分易碎的孱弱:“大人以后还是叫我的名字吧,朝若二字,双亲故去后无人再唤,徒惹伤心而已,本不该告知,是我的错。”
实则在杜档头告知有人在矿山动手脚那时起,箫淙之便有了这个计划。他特意留了韩冲就是为了保她的安全。却没想到会惹她这般生气——与其说是生气,更该说是冷漠决绝!
她想将他撇干净!
箫淙之松了牙关,再一次哄道:“没告诉你,让你受惊,是我的不对。”
她却摇摇头:“若是告诉我,只怕我演不出。月姬是个聪明人,但凡我露一点马脚,她都不会信的。你没有错。”
听到月姬的名字,箫淙之终于开口问:“她和你说了什么?”
元绮一点儿也不意外,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抬起头对上他的眼:“你的奴印,还有,弑父杀兄。”
他眼里汹涌着复杂的心绪,没否认也没有承认:“你信吗?”
“何必在乎我信不信。你我的婚事本就是一场交易,你或许有谈判的资格,我却没有,我只是被送给你的礼物罢了。”
“……”箫淙之怔住。
她微微红了眼眶,又偏过头去:“我是心甘情愿嫁给你,做你的棋子。矿山那晚,是我失态了。从今以后,只要你不伤害我哥哥,你想要的”她顿声,“尽可拿去。”
话已至此,已无转圜余地。箫淙之起身退到床边,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元绮一病,便更加怕冷,多日不曾出门。只夜间荔云常来与她说:“小家主,刺史大人来了。”
她掀起窗远远看见他站在长廊上,时而是身披玄甲,时而是一身官服。她只在雪天去过一次,与他说:“我痊愈了,不必再来。”
熄了灯,荔云替她掖上被角,忍不住低声问:“小家主,您还在生气吗?”
“气什么?”
“刺史大人。”
元绮朝着窗户看了一眼:“他很快就会走,你不必在意。”
荔云摇摇头:“不是这个,咱们矿山回来,您和大人就不大高兴。荔云斗胆说一句,那日虽然凶险,大人到底赶来救了咱们。从前咱们在上京,尔虞我诈便已防不胜防,何况在这边地,两国相争,凶险可想而知。荔云是想说,虽然前路不易,但我能看出来,刺史大人,是在意您的,难道您对他真的一点儿心思都没有吗?”
元绮走神了一瞬,垂首对荔云道:“其实,与其说我是气他,倒不如说,我是气我自己。”
“为什么?”
气自己在某一刻竟然真对他动了心!
她未将心中所想说出口,只答:“荔云,我知道你为我好,只是他这样的人,与其做夫妻,倒不如做互相利用的盟友更长远。”
“小家主,您是不能,不愿,还是不敢?”
元绮哑然。
“荔云我只希望您遇见的全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