缉捕告示:
福州府为缉捕贼人事:今有西安府华州华阴县华山岳灵珊,流窜福州,夜入福州推官所,持剑伤人,劫持财物,事发后该犯于万历八年三月脱逃,查得其时年一十八岁,身中,面白,圆眼,琼鼻,瓜子脸庞,图文榜示,其家人当劝其自首,勿疑迟待悔,若有遇见此人者速到衙门报告,有捕获者重金奖赏,有窝藏包庇者严惩不贷。
岳灵珊从未如此生气过,愤怒过,也从未像今天这样,即便是生气了,还在强自忍受着。
别说是大师兄,就是其他的师兄,见她如此生气的时候,早想方设法赔礼道歉并且哄她开心。
可恶的“狗官”,等本女侠重获自由之日,必定万剑穿心,以消此恨。
岳灵珊如此想着,心头的怒火倒慢慢平息下来,等穴道解开的时候,她立即起身,略略活动了下酸麻的四肢,拿过“通缉令”就要扯掉,却见上面一英姿秀美的少女出现在眼前。
五官精致,眉目清秀,清澈的眼神、挺拔的鼻梁,微微上扬的嘴角。
静寂若梅,明眸凝视前方,身形微前倾,一手按剑,另一只手做出拔剑的动作,长剑半出鞘,露出优美的弧刃。
岳灵珊愣住了,刚才只顾上看通缉令上的字句,没有看到旁边的这幅画。
她并非没有见过画,这样的画却是第一次见到。
“这是我吗?”她幽幽一叹将画放下,抱着膝盖竟自发起呆来。
“岳姑娘。”房门被敲响,一个清秀的小姑娘笑眯眯地端了饭菜进来,笑道,“我是南荷,老爷说姑娘若是饿了,可用些饭菜。”
这小姑娘……岳灵珊打量了一下,脸色稍霁,可是女侠毕竟是要面子的,顺从了狗官的安排,这让岳女侠如何她放得下面子。
她“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去理睬南荷。
南荷也不生气,她将饭菜放在桌上,却换上一幅惨兮兮的表情:“姑娘若是不用,老爷回来知道了,定会责罚于我,将我关进马房,罚我不许吃饭,用马鞭抽打我。姑娘是女侠,还请可怜可怜我吧。”
“这狗官,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岳灵珊立即起了同仇敌忾之心,怒声呵斥道。
“正是,岳姐姐,我家老爷为人,又是贪婪,又是吝啬,又是狡诈,若不是顾忌华山派的威名,决计不会好酒好菜招待姐姐。姐姐又何必遂了他的意,怕是姐姐饿着了,他还暗自庆幸不已呢。”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心中暗自腹谤不已。一大早醒来,家里多了位貌美的大小姐,据说是昨夜的刺客,可是公子居然要求自己不得慢待,还要想方设法在衣食上照顾好她。
“公子爷啊,这话可是完全按照你的吩咐说的,可不是奴家自己想说的。”想起陆平的威胁“若是演不好就扣你的月钱。”南荷就暗自发狠。
岳灵珊看了看双目通红、泫然欲泣的少女,心中一时不忍,默默下了床榻,走到桌边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完全没有察觉南荷的眼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有一说一,“狗官”家的厨师不错,这饭菜倒是可口,不像华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饭食也仅仅是凑合。
谁知道堂堂的华山派,连个厨师都没有,弟子们平时的伙食,是掌门夫人带着八名女弟子给弟子们下厨,还有缝补,也是宁中则一针一线缝起了华山派的风光和体面;自己堂堂的岳女侠,在华山平时就是一采蘑菇的小姑娘。
自己曾经以为世上最好吃的,是端午节母亲包的粽子,现在看来,岳灵珊觉得,母亲宁女侠还是不要下厨为好。
不,岳灵珊默默将母亲包的粽子又排在第一名。
她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已经默默吃完,看着空盘子,发起呆来。
南荷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絮叨着公子如何刻薄。
“岳姐姐,你既然被公子暂时留在此处,就别跟他客气,想吃什么好的,穿什么好的,千万不要跟他节省。我听说,他还勒索了你们华山派十两银子,断不能便宜了他而委屈自己。我们花了他的钱,街头买菜和买肉的阿伯就有了钱,绸缎店、成衣铺、金银店的东家们就有钱给伙计们发钱,这些苦命人就有钱养起父母妻儿,这也算劫富济贫、行侠仗义,对不对岳姐姐?”
岳灵珊一瞪眼,这是什么道理?
这样说的话,那些逆天暴物、穷奢极欲、湛缅荒淫的土豪竟然成了大侠,是不是这样?
她正要出言驳斥,目光却是对上了南荷天真无邪的双眼,到嘴边的话竟无法出口。
算了吧,这丫头时时处处为自己考虑,她又跟着狗官吃了这么多苦,还不如等事了之后将她带回华山,央求母亲收为女弟子,再慢慢纠正她的邪说。
不过,这丫头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岳灵珊发现,这顿饭吃下来,她的气也消了大半。
南荷还不肯罢休,收拾完后,又带着岳灵珊里里外外将陆平不大的宅子逛了个遍,理由还是:“姐姐须得熟悉这处宅院,若是公子食言,不肯放姐姐回华山,熟悉了地形,也好远走高飞。”
南荷又说道:“岳姐姐,这身夜行衣如何配得上你。”
稀里糊涂间,岳灵珊就换上绣带罗裙、戴上金钗玉钿,被南荷牵着来到镜前。
镜中人长裙曳地,秀发如瀑,紧身束腰,玉带扣剑,愈发显得她的出众英姿,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岳灵珊又一次发起了呆。脸颊微微泛起了红晕,只觉得烧的厉害,心脏也在飞快地跳跃,一个念头不断在耳畔响起,“这不是自己,不是自己。”
一日之间见到三个“自己”,醒来的时候被狗官的通缉令气的发晕,又听了南荷的一套歪理给绕的发晕,岳灵珊懵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