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正三十九年七月十三日,上午。
段淼明坐在雪骓上左顾右盼。他既是第一次来北庄,也是第一次下乡。路上风景谈不上漂亮,但段淼明看的津津有味。
金陵城外的官道经常有人维护,沿途隔上十步就有一棵杨柳遮阳,让人走的不是那么烦躁。
但越靠近北庄,路就越难走。两边没有大树遮阳不说,土路上到处都是深深凹下去的车辙。段淼明身后的两辆马车只能寻着车辙走,让车轮卡在车辙印里面继续前行。这让车辙印变深,路变的更加难走。
这两辆马车拖着的是段淼明制好的黑板和粉笔,还有识字卡。黑板有十尺长,四尺宽。马车放不下,只能多垫稻草,平放在马车上。这样的黑板,有三块。
段淼明看了看,路况太差,以后再要黑板,不如就在北庄就地制作,免得搬运困难。
在古时,乡间土路,政府是不会理会的,全靠当地乡绅地主自主修建维护。这条道只是农忙时出入频繁一些,四周地主没有修缮道路的欲望,但段淼明打算将许多东西搬到北庄,需要交通更方便一些才好。更何况这条道路是北庄连接官道的唯一通道,有时间需要好好修缮修缮。
要不成立一个工程队吧,德三青年团的那种。后世德三青年团全军事化管理,军官带领青年野营工作,平时主要修路,在工作中将纪律和服从贯彻下去,战时拿起枪就是合格士兵。
嗯?
我居然还考虑建立德三的那套,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
在后世宋朝,金国有全世界最强的重骑兵和重步兵,两次南下就灭掉北宋,让两任宋帝穿着羊皮跳舞,无数女眷被请到北方进行民族大融合。
这个时空虽然也有金国,但历经五帝都没有打进来。大楚的金陵可不是宋朝的开封,宋朝金人一过黄河就京师震动,金陵离金国千里之外,应该没有这么危险。
但,心中隐隐不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段淼明想了想,朝后面挥了挥手,身后的小邓子连忙将胯下驽马催促,与段淼明齐平后,轻声问道:“殿下,您要什么?”
“笔,墨。”段淼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这小册子他随时有想法就立刻记下来。自从上次从齐王那回来后,段淼明总感觉有什么忘记了,他特意找了一个小册子,把自己的灵感和想法随时记下来。
小邓子从腰间取下笔袋和墨瓶,那墨瓶是个瓷瓶,里面装满墨汁后密封,随时保证段淼明能将要记的事情写下来。
瓶口是用软木裹上薄布做塞,小邓子“蹦”的一声拔开瓶塞,将笔沾上墨汁递了过去。
段淼明提笔在小册子上写下,‘德三修路队’五字,将毛笔交还小邓子收好。吹干墨汁,段淼明随手将小册子塞进怀中,这小册子写的都是段淼明才看得懂的名词,完全不惧被人看到。
这几天,段淼明悄悄收购了一间酒坊,一间醋坊,一间冰窖。并且让人多多采购最低劣的果酒和最便宜的苦醋。只等郭壮的大染坊完工,这几样东西就会划拨到郭壮手上,用改进的工艺进行染布的生产。
先说酒坊,段淼明让铜匠打造出一套蒸酒冷凝的铜器,只要屈六能找到合适的管事,就开始制作高度酒的蒸馏工作。
这高度酒不是为了售卖,因为卖不出高价。古时有钱人皆喜欢低度酒,如黄酒,入口微甜连绵,没人喜欢辛辣的高度酒。
后世的白酒是建国后对粮食管控后的产物,并非华夏正常的选择。真要在古时卖高度酒还真卖不出好价,除非你愿意千里迢迢运到漠北的苦寒之地。
段淼明将高度酒制造出来,一是为了酒精,二是为了染料的媒介剂。
有些染料,添加高度酒或高度酸醋做媒介剂能一次成型,不需要反复晾晒后浸泡,能将绢布浸泡的次数减少两次,染料重复使用的比例增加两倍,算上酒精和醋的成本,也比市面上的成本便宜三成,染布时间和流程减少三分之一。
至于高度醋酸提纯非常简单,只需要醋静放在冰窖里面,将低温下冷凝的白块扔掉就行。
为了进一步降低成本,段淼明收购的是低劣的果酒和苦醋。
古时不是没有果酒,很多庄园都会大面积种梨种桃等水果,一到收获季节卖不完,就会酿制果酒。但果酒那个味道,段淼明实在不敢恭维。只有酒瘾发作,实在没钱的人,才会买上一些缓一缓酒瘾。
段淼明不清楚果酒为什么难喝,但它价格低的可怕,这就是段淼明要的好东西。
最重要是叮嘱郭壮,酒和醋的提纯方法要保密,运输的目的地也不能让人知晓,这两个地方的管事除了精明能干,还要让上上下下守口如瓶。
现在万事具备,只需要染坊建立起来,就能将这一套工艺开动。段淼明甚至都能听到铜钱叮叮咚咚流进内帑库的声音。
就在段淼明臀部磨得有点不舒服的时候,远远就看到宗圣泽一个人站在庄外出迎。
段淼明笑了笑,宗圣泽这人还真是聪明,知我肯定不喜让学童中断学习出来迎接,所以只身相迎。
段淼明将马腹一夹,雪骓一声嘶鸣加速向前冲去,将小邓子和马车瞬间甩在后面。
只七八息功夫,雪骓驮着段淼明奔到宗圣泽面前,段淼明缰绳一拉,轻轻松松就停了下来。
宗圣泽忙上前牵起缰绳,领着段淼明就向庄内走,宗圣泽边走边向段淼明报告学雅斋的进展。他跟郭壮一样,搬到北庄居住,一次都没有回过玉澜居。
“殿下您看,这村北头最大的一个院子,就是学雅斋。它原是田庄管事住所,城里贵人偶尔出来踏青,也会在里面歇脚。”
段淼明坐在雪骓上,看了看四周,村庄不大,顶多三十多户人家,估计全是租种的佃户。房子低矮不说,没有一家是砖房,都是用的稻草混在土里晾干的泥砖。屋顶无瓦,铺得全是稻杆。
一条浅浅的泥沟从几家房屋的门口汇集在一起,向低洼的南边延伸去。
雪骓轻巧的越过泥沟跟着宗圣泽向前走,几个全身赤裸,晒的漆黑的孩童好奇的从屋后探出脑袋来。
宗圣泽连忙解释道:“这里的孩童愚笨不堪,即使他家愿意卖,我也不愿意要。六天下来,学雅斋招的先生有三个,精心挑选的学童有二十六个。”宗圣泽微微侧头,忐忑不安的说道:
“市面上聪慧一些的孩童基本都被买空了。殿下要求八十个的数量一时难以凑齐。读书这事,需要有慧根,不然难有出息。我觉得此事宁缺毋滥,于是大着胆子,将买孩童的事情暂停下来。”
“没事,才六天,你这里进展已经很快了。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就跟我说。”段淼明来到学雅斋大门口,翻身下了马,径自走了进去。
大院是一人多高的砖墙,朝南开。院中间是一个很大的晒谷场,非常平整,地上还有两个石磙。东面是二层木楼,三进大小,四角挂有铜铃,风一吹十分清脆。西面是一排砖房,有朗朗读书声传来。北面是六个很大的粮仓,跨度很大,装上三千石也没有问题,只是现在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