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恭安。”
汤高年换了一副表情,严肃又认真的挺直身体,用大正皇帝的口吻冷哼一声:“哼!瞎猫碰到死老鼠。这小子,我看他已经顽劣的不像样子,以后让他在朕眼皮底下多待着点,就赐他随时进宫行走。还有,亲王的经筵他也要参加,如敢偷懒耍滑,严惩不贷。”
段淼明趴在地上,几乎气的半死。这就是赏赐吗?随时进宫有什么好?随时随地去给老头子磕头,送给他骂吗?
还有经筵,不就是上学,听一群老顽固讲儒吗?我不想上学,后世已经上够学,卷够了。何况后世上学,几十个学生分担一个老师的火力。而经筵讲学,是十几个老师盯着你一个人干,这多老师伺候你一个人,就问你怕不怕。
眼见伏在地上的段淼明高兴的浑身颤抖,汤高年很是欣慰,他亲自上前将段淼明搀扶起来:“七郎莫要高兴坏了。你三哥也累了一天,东宫内还有诸多琐碎之事需要处理。你干脆先回玉澜居休息,等你三哥将东宫整顿好,你再来寻你三哥。”
段淼明本想如往常一样在东宫留宿,但转念一想,这东宫被禁军翻了个底朝天,到处乱七八糟。大理寺也将内侍和宫女严刑拷打过,也不知道死了几人,残了几人。没有三五天,恐怕修整不好。
现在我既无食邑又无俸禄,全靠老头子给点零花钱。关键是这老头子给的少不说,还经常克扣。
干脆就先回玉澜居待几天,好好考虑怎么弄到钱,享受封建主义的腐朽生活。
段淼明想到这,与东宫段淼昱告辞:“三哥,过几天,你这忙完了,我就过来看你。”
齐王段淼阳和汤高年也借机告辞走人。东宫段淼昱亲自将三人送出东宫府方才回转。
来到承恩殿,太子妃沈芷雪早在里面等候,她与几名下人忙前忙后,将承恩殿整理了一遍,能勉强休息一晚。
见到段淼昱进来,太子妃沈芷雪迎上去,双目含泪。幸亏想到两位世子年幼,沈芷雪方才熄了殉死的念头。今日之事实在触目惊心,东宫危如蛋垒,眼看就是被赐死的结局,没有想到最后还能转危为安。
太子妃沈芷雪将眼角泪珠搽去,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对段淼昱轻声说道:“殿下,您与七弟最为交厚,平时看他唯唯诺诺一言不发,没有想到今天有活命之恩。”
段淼昱看了看周围,没有一个内侍和宫女,正要开口,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过身推开门看了看,见一个值守的都没有,这才缩回身子,小心的关好门。
太子妃沈芷雪以为段淼昱嫌弃没有内侍值守,连忙解释:“我看他们都带有伤,便让他们休息...”
段淼昱将手指放在她嘴上,摇摇头:“不是,今天情况特殊,反而是件好事,我可以给枕边人说说心里话。”
太子妃沈芷雪脸上一阵红晕,虽然生下二子,但是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皮肤依旧白皙娇嫩,只是稍显丰腴。沈芷雪知道自己的丈夫虽然贵为东宫,但每天谨言慎行,如履薄冰。像这样愿意吐出心里话,一年也遇不到一次。
沈芷雪忙服侍段淼昱坐下,自己坐在对面静静等待。沈芷雪很清楚,段淼昱要的是一个听客,一个静静的聆听他心里话的听客,而不是真要跟她讨论问题。
等了许久,段淼昱都没有开口,只是盯着桌上的花瓶发呆。原先的花瓶是柳翠绿玉瓶,在这次风波中被砸成碎片,现在的花瓶是随便寻来的,甚是粗糙。花瓶旁是后花园中拾来的花朵,各种花朵混在一起,还没有来的及修剪插瓶。
段淼昱拿起一朵锦葵,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父皇六十六岁,执政三十九年。前后生有十五子,但赐死的赐死,夭折的夭折。连我在内,如今只有四子存活。
我虽贵为东宫,却无时无刻不活在惊恐中,唯恐哪一天无端的祸事就降到头上。”看着锦葵,段淼昱自嘲一笑:“都说父子是前世仇人,我前世不知道造的多大孽,才会成为他的儿子。真是羡慕父皇,他的仇人在他二十七岁就死了,可我如今已经二十八了。”
“殿下!“沈芷雪忍不住出言,随后后悔不已,低下头。
“放心,我会等的”,段淼昱将那朵锦葵插到花瓶中,言语坚定:“我会一直等下去。”
段淼昱拿起一朵玉簪花,将过长的枝头剪去,插到花瓶内:“老五母族乃洛阳裴氏,前朝十七位宰相出自裴氏,世家和武将都支持老五,威胁最大。”
接着段淼昱又剪好一朵木槿花往瓶中一插:“六弟其师郝肃,当世大儒,镜芗文集二十部,名扬天下,人人都夸六弟儒雅,纯孝,但我能从他眼中看到野心。”
最后段淼昱拿起一朵萱草花,对准花瓶犹豫半天,刚插进去,又拿了出来。段淼昱看着萱草花出神,幽幽说道:
“我不是看七弟年幼,也不是怜他宫女所出地位低下。只是单纯认为他唯唯诺诺,毫无威胁,才愿与他亲近。
没想到,没想到。”
段淼昱摇摇头,举起萱草花,毫不犹豫的插入花瓶。
瓶中四花怒放,一朵大,三朵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