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洁,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想想看,感情是人的理性无法控制的,你和谭涛再也不可能了,而嘉朗喜欢谭涛,谭涛也愿意和她在一起,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这样至少能成全一个人。他们俩的这种做法,并没有什么违背公序良俗的事情发生,为什么不能让他们俩在一起呢?何况感情的事情,从来就不好讲。你说让嘉朗和谭涛在一起快乐,还是让她不和谭涛在一起更快乐呢?在一起,我们觉得对嘉朗不公平,害怕老谭会伤她的心;但是不在一起,嘉朗有可能会更伤心,那种爱而不得的遗憾,才是人世间最痛苦的滋味。”
“好像说的你经历过什么爱而不得一样。你和你前妻叶湘,不是反复承认和对方都没有爱情吗?”我苦笑一声。
“看来阿震口风挺严啊,这件事他一直没有告诉你,不错,果然是过命的好兄弟。”昊子盯着手里的牛奶,竟比我笑得还要痛苦:“我到了这个年纪,现在又是子然一身,有些事情说说也无妨。在上高中时,我爱过一个女孩,她是隔壁班的一个艺术生,学琵琶的。他们那个班,全部都是走艺考这条路的,男帅女靓,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有一次搞学校文化节,一个国风乐队在表演《幽谷》,那女孩一身青色的旗袍,头发轻轻挽起来,抱着琵琶坐在最角落里,完全没有前排女生的那种主角光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眼就被她深深吸引了,空谷幽兰,如泣如诉,说的就是她身上这种感觉。后来我背着班主任,悄悄去隔壁班找她,大着胆子请她出去喝奶茶...
“后来呢?”昊子红着眼睛停住了,但是我却忍不住追问下去。
“她就像画一样,那么温柔、那么高雅,让我越陷越深;而她也是喜欢我的,她看向我的眼睛像一头小鹿,带着无穷的爱意。那段时间我们是那么快乐,下课后我去排练室找她,坐在旁边桌子上掏出本子写作业,而她就在旁边弹着高山流水给我伴奏。等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就去找个地方吃宵夜,然后再一起回家。路上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总之永远都是那么快乐,我一看到她就笑,她一看到我,也笑。”
昊子的眼泪突然簌簌流下,我慌了神,赶紧将纸巾递给他。他那么执着,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仿佛一定要把这个故事讲完才肯罢休。
“后来,我家里率先发现了这段隐蔽的地下恋情,打听了一下女孩的家庭背景,发现她父母都是普通工人,靠省吃俭用一直供她学琵琶。我们高中是全市重点,难进得很,女孩是靠全国琵琶比赛获奖才来到了这个高中。我家里觉得门不当户不对,强烈要求我分手。我不愿意,要死要活的,爷爷就亲自去找到了女孩的班主任,约了女孩父母见面。从小到大,我最尊重的人就是我爷爷,但是那一天我却恨透了他。他让我最心爱的女孩遭遇了羞辱,将我心尖上的人贬损得一文不值,最激烈时,他指责女孩是想通过勾引我嫁入豪门,心怀鬼胎……是的,他竟然用了勾引这个词。投胎又不是个人能决定的事情,我只是稍微幸运一些,投胎到了一个境况不错的家庭而已,凭什么要因此去否定一个人的其他方面呢?那个女孩漂亮、努力、温和、善良,对音乐极其有灵性,她家庭的普通根本掩盖不了她强大的个人魅力,我敬爱的爷爷却完全没有发现这些。”
“后来女孩的父母不堪羞辱,以自杀为威胁让女孩分手。我们俩争不过家里人,只得停止了这段爱情。但是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和家里做对。家里想让我学商科,将来接班家业,而我却叛逆地、一意孤行地选择了警校。他们试图更改我的志愿,我便也以自杀来威胁他们,后来他们没办法,只得妥协了。爷爷侥幸认为,反正也就是上四年学,大不了工作的时候再回到家里公司来。”
“但是他们想错了,这一次我铁了心绝对不会回头。我徜徉在刑警的乐趣里无法自拔,我爱这个职业,就像当初爱那个女孩一样。那个女孩,那个女孩,她后来考上了中国最好的音乐学院,也在北京。大一刚开学的时候,我就偷偷去看过她,哭着说还希望和她在一起,然而她却也哭着说我们俩不可能了,希望彼此放手。”
“我根本不愿意去放手,瞒着父母又和她爱了整整三年,对外面,我们都说没有男女朋友,只有阿震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每次半夜和周末家里问起来我去哪里了,都是阿震在帮我打掩护。好多男孩子追她,我吃醋但也无可奈何,好在她一直在拒绝。大三那年临近暑假,我们规划着未来,我想着一定要和家里反抗到底,这辈子非她不娶,实在不行,我们就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好过日子。可是我的女孩说我太天真了,我这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公子哥,离开家里提供的优渥环境,会承受不了社会压力的;而她也深爱自己的父母,不愿意让父母再次为难。”
“后来呢?”我听得非常压抑,好像从中隐隐约约找到了一些自己的影子,我没想到看着乐观开朗的钱明昊,此时竟然像一个揭开了伤疤的小男孩,他心里有条疼入骨髓的口子,但是他还在坚持把故事说下去,哪怕是把伤口放在火上烤,让他痛不欲生,他也一定要有始有终。
“后来在大四开学前,她提分手了。我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活不下去的感觉,我整夜整夜的买醉,在酒吧里哭嚎,你能想象吗?一个五音不全的人,拿着麦克风对着酒吧里所有人唱着那首《刻在我心底的名字》。后来警察来了,把我从酒吧带走了,是阿震去了趟派出所把我捞出来的。因为这事儿,我差点没毕业,后来家里知道了,觉得都是那女孩害得我,更不喜欢她了,我家里人,又专门找到她家长谈了一次,后来他们家彻底让女孩和我断了联系……可是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啊,明明她早就提分手了,是我自己走不出来啊,他们为什么这么不讲理……”
“家里看我这个要死要活状态,觉得这时候让我继承生意不太合适,于是便随了我的心意暂时让我去警局上班。后来我从一个高中同学口里得知,女孩去了一家剧团上班,谈了个男朋也是剧团的,两个人准备结婚了。我开始还不相信,后来几经辗转确认了这个消息,我才死心。那时候我就知道,这辈子我们都不可能了,我认了命,反而平静下来,开始同意去见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就这样,第一次相亲我就认识了叶湘。那时候我们俩都能感受到,对方并不喜欢自己。叶湘之前三个的男朋友,无一例外都是阳光外向有激情的帅哥,很显然我并不符合这个标准。但是后来,我们还是结婚了,再后来就有了两个孩子,再再后来,她爱上了一个唱歌的男孩,我们离婚,又再婚,最后又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