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戏是十分痛苦的一件事，或者说，投入到某个角色中是十分痛苦的一件事。

你必须完全放弃自己，全身心地把自己当做另一个人对待，只有这样，才能将那个角色完美地复现出来。

也只有这样，剧情与人物的冲突才足以打动观众。

然而，在那之后呢？

被演出打动，浑身起完鸡皮疙瘩，看戏看到心满意足的观众回去后，留在舞台上的，那些已然为了角色抛却自身的演员，又将何去何从呢？

……

蓝安区位于望龙市的最北边，这里多是农田和郊区，还有大大小小的丘陵，没有市中心那么繁华，但相对的，这里的房价要便宜不少，而且自然环境优渥，因此被许多人当做疗养避市的圣地。

此时正是傍晚，梅雨天的阴云还覆盖在上空，让本就昏暗的山里显得更加阴暗幽深。

黎明开车进了一座小山，沿着蜿蜒的山路缓缓上行，这里的路多是碎石铺成，没有象征着现代社会的柏油路或是水泥路，因此十分颠簸，加上雨天湿滑，黎明便把车速降到了40码，慢悠悠地前行，四周十分安静，除了汽车碾过碎石的声音，雨刮器隔几秒拨动一次的声音，别的什么都听不到，沿途也没有其他车辆迎面开过来。

大约过了10分钟，一座带着庭院的小房子出现在了视野里，它被许多树木遮挡，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在来这的第一时间发现。

整座房子呈现出一种年久失修的状态，包括围墙在内的白色墙皮已经脱落大半，深灰色瓦片铺成的屋顶也破败不堪，但是若靠近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所附带的院子里居然铺着光滑平整的水泥地面，房子上的窗框与玻璃也都是全新的，走到院子大门口，更是能看到价格不菲的防盗装置与监控摄像头。

在这不为人知的小山中，传统古老建筑与现代科技进行了一次奇异的交融。

输入密码，大门缓缓打开，黎明将车开了进去，停在院子中间。

“鱼鱼，我回来啦！”

他愉快地向某个似乎正待在房里的人打起招呼，脸上的表情就与书画中描绘的慈祥老父亲一样——笑容可掬，温柔，宽厚。

然而，那慈祥的声音很快就飘散在空荡荡的院里，回应他的只有细密雨点落在树叶上的声音。

不知为何，黎明深黑色的眼睛里突然流露出一丝愉悦且期待的神情，他似乎早就知道了不会有人回应他。

伸出手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掏出一把结构复杂且沉重的钥匙，接着缓缓朝屋子的大门走去，将那钥匙的三分之一插入锁孔。伴随着钥匙顺时针的转动，精密且复杂的齿轮声从门后面响起，当黎明听到咔嚓一声时，他停了下来，将钥匙又往里面插入了三分之一，接着开始逆时针转动，直到再一次听见咔嚓声。

将最后的三分之一插入锁孔，黎明开始顺时针转动钥匙，突然，一道响亮且尖锐的金属嗡鸣声响起，他清楚地感觉到，眼前沉重的大门此时已不再隔阂室内与室外。

伴随着嘎吱一声，大门被缓缓打开，迎面能看到一道长长的走廊，那走廊上没有光，直通漆黑一片的房屋深处，宛如通向深渊。

隐隐地，在那黑暗深处，似乎有锁链响动。

……

红港区，赤湾码头，海玟正沿着堤坝散步。

此时已是第二天的凌晨，天色尚未变亮，只有靠近海平线的地方隐隐有晨光析出，潮湿的海风吹在身上，令盛夏的酷热稍稍缓解。

当思考陷入瓶颈时，海玟就会来这里散步。

“遇到我之前你都住在哪里？”他好奇地询问。

“不知道”歌莱从水底探出脑袋，“感觉就是一片漆黑，好像自己在睡觉，然后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你了。”

“……，好吧”海玟并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话，只是觉得在这种事情上刨根问底没什么必要。

“你让我许愿的时候，为什么主动说要帮我找人，而不是让我许愿直接杀掉那个凶手？”

“emmmm，对吼，好像确实是这样！”歌莱飞出水面，歪着头思考了片刻，然后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但是这样的话你能付出对应的代价吗？比如……你的命？”

她的笑容变得有些危险，仿佛一只看到兔子的狐狸。

“免了吧，”海玟笑了笑，决定停止这个话题，“我可不想为一个人渣送命。”

“那这样好了，我给你一个退而求其次的愿望！但是代价还是要收的，怎么样？”歌莱没有感到可惜，反而更加兴奋地凑了过来，紧紧凝视海玟的双眼。

这番举动让两人的脸贴近到了半个指头短，呼吸可闻。

“退而求其次的愿望？”不知为何，海玟从歌莱身上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海水味道，这在以前从未有过。

“当你失望”歌莱不再凝视海玟，而是转身飞到了半空中。

“当你绝望”她抬头望向远处的晨曦，那里有一道光柱正要迸发而出。

“当你放弃寻找那个凶手的时候”突然，海风变得猛烈起来，带起了数不清的白色浪花与细小水沫。

“我将不询问你，直接取走你的生命，然后帮你……”细小水沫被风吹在了海玟脸上，令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而那些白色的浪花，则被缓缓升起的朝阳渲染，化作了耀眼的金黄。

“杀死他。”终于，风停了下来，海玟重新睁开眼睛，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以此作为代价，”歌莱正向他伸出那只白皙的小手，仿佛只要握住，自己就能得到一切。“你可以向我许一个退而求其次的愿望！”

远处，太阳正缓缓升起，宛如神圣的光相。

2010年7月7日，在迈入盛夏的这一天，赤湾码头迎来了出梅后第一个耀眼的海边日出，望龙市连日阴雨带来的不快被一扫而空，一切都将迎来一个新的开始。

但是……有人似乎不太高兴。

歌莱正鼓着腮帮子，满脸生气的表情，而海玟则熟视无睹地坐在家里的地板上看书。

“喂！你听到了没有！”终于，她忍不住地喊道。

“听得到，别吵，小心邻居过来敲门。”海玟无动于衷，并顺手将书翻了一页。

“哪来的邻居？今天是工作日！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是无业游民不用上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