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等高颂逝去之人无法寻回，却又前仆后继地坠入那名为死亡的深渊……”

无人问津的废弃剧院，一名用黑布蒙住双眼的女角正站在舞台上歌唱，那圣洁而又清冷的声音，宛若一名司铎正在举行盛大的弥撒。

“为何寻找？为何放弃？为何……死亡？”

女角将脸转向了观众席，似乎在向什么人发问，然而，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台下空无一人。

……

雨天，海玟一个人走在灰山区的无名小街上。

白日炎热的高温令下落的雨滴化作水汽，蒸腾而上，形成了一片朦胧的巨幕，逐渐盖住市井里的喧嚣。

路过一间水果店时，海玟鼻尖微动，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香，他想也许是有什么人喝醉了，将甘酿洒在了附近，也许是店里有哪些水果放久了，成了细菌发酵的温床。

未作停留，海玟加快脚步，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这是他的目的地，一所旧学校。

望龙市第六高级中学。

刚过午后，现在正是学校里一天最安静的时候，但即便如此，这里跟市中心那些刚建不久的年轻学校比起来，也安静得有点过分了。

海玟仔细打量起了这所学校，校门口的砖墙年久失修，已经布满了裂纹，侧边通往操场的，仅有两人宽的小路杂草丛生，加上一眼看去只能容纳几百人的教学楼，如果不是偶尔能看到教学楼里昏暗的白炽灯光闪烁，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来到了一所废校。

“干什么的？”传达室里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因为隔着被雨滴溅湿的脏玻璃，海玟看不清里面的人影，只觉得大约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琢磨片刻，海玟放下了一直背在肩膀上的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本册子，朝那个人影递了过去。

“今天大学放假，过来看一下老师，你看，我以前是这里的学生。”

老人费力地将窗户拉开一条缝，把册子接了过去，看了半晌。

“16年那届的？郑海玟？我好像没见过你啊？”他抬起头，仔细地打量起海玟，“你别是搞什么诈骗的吧？最近附近被诈骗的人很多，专挑我这种老头子下手。”

海玟笑笑，神情没有丝毫的急躁。

“你忘啦，我是桃老师那班的，我还偷偷出去给你买过烟呢！”

“有这回事？”老人揉了揉脑袋，好像要把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回忆挖出来。

“你打电话问嘛，而且学生证上的印章总不能是假的吧！”

“也是……”老人似乎相信了海玟的说辞，用笔将他的名字写在了来访登记簿上。

“学生证先放在我这，午休结束前出来哈。”老人拿出一个小小的遥控器，按了一下，很快，学校的电栅栏门缓缓打开一条缝，刚好够一个人过去。

“好嘞！”海玟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闪身进了校园，“我半小时后就出来！”

老人挥了挥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海玟的身影消失在教学楼的深处，他才突然想起了什么。

“桃老师……不是前两天在美术教室意外死掉的那个吗？啧，我刚刚怎么没想起来？”敲了敲头，似乎在感叹自己的年老不中用。

教学楼里，并不算宽敞的走廊上。

海玟小心翼翼地踩在大理石铺成的地面上，尽量不让自己的脚步发出声音，四周的教室里，学生正趴在课桌上安静地午睡。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眼前的景象十分诡异，一般的学校，午休时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捣乱的学生说悄悄话不睡觉，或是有那么一两个好学的学生在挤时间刷题，可这里却一个也看不到，不仅如此，那些学生睡觉的姿势也很奇怪——两只胳膊交叉叠在一起枕着头，脸全部朝着走廊，整齐划一，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让他们看起来像是一个个被套上了校服的蜡像。

海玟相信，如果此时这些学生同时睁开眼睛看向他，自己肯定会吓得拔腿就跑。

万幸，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

哒、哒、哒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摆钟的声音，与外面的雨声混合，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音律，海玟跟随着挂钟的声音往前走着，终于，来到了一间门窗紧闭的教室门口。

美术室。

教室与走廊相连的窗户被黑色窗帘遮盖地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到里面有什么，而它的前后门上，都被人贴了白色的封条，上面印着几个字。

“望龙市第一检察所望龙市第三哨所封二○一○年七月二日”

“果然封住了”海玟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他不着痕迹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离这里最近的摄像头在走廊的另一边，正好对着楼梯口，并不能拍到这里。

确认附近没有别人后，海玟小心翼翼地揭下了前门的封条，确保没有任何损伤，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

与眼前已经有点生锈的弹子锁相比，这把钥匙看起来要新上不少，上面甚至留有一些打磨时剩下的铁屑和油。

海玟对着钥匙吹了一口气，将其插入了锁孔，轻轻一转。

“咔哒”门锁应声打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挂在墙上的名人肖像画，还有一些摆在玻璃柜里的石膏像，许多画架被堆放在墙边，由于光线十分阴暗，海玟无法一眼看出哪些是坏的，哪些是能用的。

走进房间，海玟看到了那座嘀嗒作响的西式摆钟，它被放在了房间的最里面，紧挨着玻璃柜，虽然还在运转，但是时间却完全不对，想来平时应该是被学生们用作画画的参考，而不是真的拿它看时间。

海玟缓缓靠近那座钟，发现它的做工并不精致，虽然年岁很大，但是一看就知道不是古董，顶多是这里的学生爷爷爸爸那辈流传下来的东西。不仅如此，钟上仅有的一些雕制花纹也磨损严重，应该是保存不当，加四处搬动时弄伤的。

“看起来不值钱嘛……”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

“你出来前就不能打声招呼吗，不要像个女鬼一样”海玟无奈地转头，看到了正漂浮在半空中的歌莱。

她穿着没有任何装饰的素白色长裙，飘逸的长发与鲜红色的发带一起随风摆动，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狡黠还是喜悦。

“可我不就是女鬼吗？会飞，正常人看不见，貌似有死掉的前身，这不是女鬼还是什么？”歌莱摆动双手，像游泳一样在空中划了半圈。

“你最开始可不是那么自称的……”海玟回想起那天晚上，他在海边遇到这个女孩时——

“我是给人实现愿望，为人带来幸福的海龙少女，先生，你想许个愿望吗？”

歌莱正隔着通透的黑暗凝望着他，那双眼睛深邃如大海，仿佛要将他吞噬。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海玟并不相信天下有免费的午餐。

“唔……代价……话说回来你居然没吓得跳起来，难道是遇见过比我更恐怖的东西？”歌莱用手指点着下巴，眼里露出了“我好像正在思考”的神色。

“不要用问题回答别人的问题……很不礼貌的。”海玟有点烦躁，因为眼前这个有点脱线的少女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那是尘封在他记忆里的伤疤。

“好吧，我感觉你在找一个人，那我们等价交换好了，在你找到那个人之前，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帮助你，然后作为交换，你也帮我找一个人，怎么样？”她的神情兴奋起来，仿佛已经达成了交易。

……

“哪有这种实现愿望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