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可怜虫照常晨来昏走,风雨无阻,且从不与旁人言语。小二和媳妇天天都见他如此准时准点,时日久了也习以为常,并每日中午都给他端一碗白粥,但他从不接受,更不享用,倒是便宜了周围的流浪猫狗,以至于这街角总是凝聚着阿猫阿狗,挤在一块儿呜呜泱泱,惹得小孩也时常跑来逗弄,本就热闹的街角如今是更热闹了,别成一番风景。
金府进了新夫人,自然事事仅仅有条,多了个闲内助,金大少越发春风满面喜上眉梢,连眼神都温和起来,面瘫脸也不治而愈了。
相对地,金二少日日见着大哥大嫂浓情蜜意举案齐眉,别提心里多落寞。想当初,他与小烨也算是好兄弟一对,要多快活有多快活,可后来小烨跑了,小烨变成了小夜,一切就不复往昔了,金二少只得顾影自怜,期期艾艾。久而久之,同样知晓小夜和小烨的观日阁小二,就首当其冲地成了金二少的诉苦对象。
这不,金二少又拖着副苦脸踏进了观日阁。小二识趣地毫不声张地将他迎了进来,一边上茶一边道:“最近也没见着,二少爷还是找些别的乐子,别太在意了。”
金二少一屁股坐下,没趣地端起茶杯左看看右看看,又放了下来,皱着眉头道:“你说她整天都在干什么,她那二哥不是死了好些年了。”言下之意,既然没人欺压,为何不出来玩乐逍遥。
小二也皱起眉头,沉思一会,道:“小的倒是听到些传闻……”
“什么传闻?快说来听听!”金二少两眼放光,他就知道这小二虽然足不出户地守着观日阁,但却遇人甚多,消息十分灵通。
“听说是云游四海去了。”小二掂量着这话的份量,他早猜出来小夜的身份,只是出于江湖经验装装无知罢了,但确是有人说小王姬出游四方,早已不知所踪了。
金二少瞪起丹凤眼,都快把小二瞪化了,半晌才道:“她出去玩了?去哪玩了?怎么不喊上兄弟我?”
小二尴尬地笑了笑,唉,一往情深的金二少呀,小夜那家伙心里压根儿没你,连你的贴身玉佩都不认得,亏她当年还是你跟前的红人,真是白红了一场,你也白抬举她一场。只好宽慰道:“都已经不知所踪了,怕是没人知道她去哪了。”
金二少再次端起茶杯,捏在手里很是不爽。小夜啊小夜,可真是个硬心肠,就算只是个人生过客,也不必这样干脆利落,两次进金府两次离开,头也不回,没有半分往日情义可言,她的心里究竟能装下什么,简直就像个没心肝的。
金二少经历几番失落伤心后,早就认清小夜了,可即便他能认清现实,但日日看着大哥大嫂的幸福美满,他也依旧希望能再见一次小夜,他也想要走出她的影子,他更想要问个清楚,想要把心中疑惑扫空,他究竟有什么不好,她想要的究竟又是什么?可小夜从来没给过他机会,她似乎根本无法理解金二少的苦处,她也完全不懂得将心比心,她不会为他做一点点考虑,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他们是怎么成了所谓的好朋友的。
金二少最终只得默默地叹了口气,人各有志,他也无力左右旁人,只感叹自己简直就是个大傻子,当年大哥劝得没错,他与她畅谈的人生只不过是他自己的人生罢了,他对她一无所知,也不敢多知,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互为过客已是最好的结局。
可想到过去的种种,一起喝酒一起赌博,一起嬉笑怒骂畅谈人生,也许这样一个畅快的人再不会有了,到底还是白白浪费了一腔真心,但也十分怀念过去的快乐日子,只盼此生能再遇知己。
小夜啊小夜,这个没有真心的人竟然还能吃了人心,着实可恨了些。
金二少思索了许久,不经意间抬眼见着街对面的叫花子,抱着膝盖坐在一群慵懒的野猫野狗中,问道:“那叫花子是怎么回事,怎么每次来都在那?可真会挑地方。”
小二笑着摆摆手,道:“无妨无妨,又不妨碍我家生意。”
“正对着你门口,煞风景不是。”金二少啧啧几声,便扭过头不再看了。
小二日日都看着这可怜虫来了走,走了来,也不讨钱也不要饭,好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
过不了几年,小二也生了儿育了女,开了枝散了叶,观日阁作为旅游胜地,越发热闹了。外加金二少这个常客,观日阁简直名声大噪。一来二去,金二少与小二结下了深厚的友谊,隔三差五来喝酒八卦,逗娃玩耍。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二的眼角生出了鱼尾纹,金二少也续起了胡子,幼齿小儿逐渐长大能帮着料理看店。唯一不变的就是那个日日坐在街角的可怜虫,在乱七八糟的衣服包裹下,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