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画十三一连串竹筒倒豆子般的连连追问,周荣嗓子眼里支支吾吾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的额头上渐渐渗出涔涔冷汗,大殿之上所有人都将可疑的目光都落在周荣身上,包括皇上。
这时,忽然一个有华丽贵气身影从大殿侧门款款而入,几步走到了周荣身边,轻挽周荣的手臂,欠身行礼笑语道:“参见皇上姐夫,参见皇后姐姐。”
“盼儿,你怎么来了?”一直端庄默然端坐在皇上身旁的裘皇后温言嗔怪道,“今日皇上设下的清平宴,可不同于你们郡主府的寻常家宴,你可不要胡闹。”
“姐姐,我夫君来比画,做妻子的伴君左右,有何不可?皇上姐夫,你说是吧?”裘郡主收敛起平日的野蛮泼辣,笑若春花地看着皇上。
皇上扫了眼裘皇后打趣道:“谁说裘家无子?朕可知道咱们这位盼儿郡主倔劲一发作,强如多少男儿,十头牛也拉不住。只不过,盼儿,你今天来得不是时候啊。”
“皇上姐夫,盼儿此刻不来,夫君就要受奸人陷害,身陷囹圄了。”裘郡主瞄了京墨和画十三一眼,“这个画十三带在左右的小画僮,根本就是春满楼的妓女!这个狐狸精先是勾引夫君,勾引不成就转而和画馆的小画师私相授受、勾结为奸,不择手段地想要毁了我夫君!”
“什么?竟有此事?”皇上把目光转向了小厮扮相的京墨。
“她并非青楼女子!”画十三深深望了一眼京墨。京墨会意,散开了紧紧束起的发髻,顿时青丝如瀑布倾泻肩头,她幽幽跪地,娓娓解释道:
“回皇上,我不是春满楼的人,也不是京城里的人。我,是杏林谷的药师,名叫京墨。”
满座不禁愕然,皇上也皱眉问道:“你,是师陀青的弟子?”
京墨点点头:“当年姜太傅中毒之事确有隐情,画十三…不…白溪风所言并非凭空杜撰,我们有证据。”
京墨与画十三笃定地相视一眼,京墨从行囊中取出了一幅沾满灰烬的残画,在众人的疑惑眼神中递给了画十三。画十三接过画后,抄起了手边的一盏烛台,目不转睛地盯着周荣,向皇上款款讲述道:“这幅半残的山水画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不如请周太傅亲口亲口道出,也让所有人知道,究竟是我含血喷人,还是你周荣作恶多端!”
“你!”周荣看到这幅半残的山水画不但没有烧毁,而且还被画十三如此堂而皇之地公之于众,他顿时言语梗塞,背脊发麻,浑身冷汗直冒。
而周荣身边的裘郡主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凛然派头,她挽起周荣的手臂向前昂首阔了一大步:“你拿一幅破画故弄什么玄虚?本郡主告诉你,我我夫君身正不怕影子斜!”
周荣却惨白着一张脸站在跋扈叫嚣的郡主身旁,一言不发,神色是掩藏不住的慌张。
画十三娴熟地把残画在烛台上滑过了几遍之后,画上的第二重景象渐渐显露了出来。皇上吃惊道:“这画的是什么?朕见你方才的手法好像和周卿相差无几啊。”
“正是。皇上,这幅画乃是十年前周太傅亲手所作,使用的手法亦是他一枝独秀的双重嵌套画法。”画十三把残画微微展了展,“而藏在表面山水之下的,正是从京城到药山杏林谷的秘密小路!”
皇上眸色渐沉,默然抬手扶上了额头。一旁的魏公公连忙凑上前来关切地嘘寒问暖:“皇上,龙体保重啊。”
皇上摆了摆手,幽幽地长吸了一口气,满堂静悄悄地如同覆盖了一层厚厚积雪,随后,皇上的目光缓缓抬起,落在周荣身上:“周卿,十年前,白溪风还只是个孩子,这幅画,以他当时的功底怕是伪造不来吧?”
皇上此言一出,裘郡主似乎听出了什么来,脸上轻快飞扬神色渐渐僵住了。而周荣也缓缓把手臂从裘郡主的手腕里收了回来,他空洞的双眼盯着那副残画上显现出来的地图,虽然模糊但足以让把落款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世人面前。
“双重嵌套画法,是我平生最得意之创。这幅画,除我之外,斯世绝无第二人能做。”周荣的双目突然显得无比衰老而死寂,像腐烂了的鱼眼。
“夫君,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方才所说的意味着什么?”裘郡主万万没想到周荣缄默良久之后,所说的话竟然是亲口承认了,她心急如焚地低声提醒道,“快说点挽回之语啊,否则他们对你的诬陷就要得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