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天师脸上的平静，反而庄问一下子变了脸色：“你就要死了？”

无论庄问如何腹诽自己这位师兄，且他这些年隐居于此不曾外出，但依靠那一卷卷书册他也不算和外界彻底断了联系。

他很清楚自己面前这位天师对于当今天下的意义是何等重要。

天师饶有意味地看着自己这位师弟面上难得的关心之色：“怎么，总算肯来关心关心我这老头子了？”

庄问瞬间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机警地看向天师，果然天师的后一句话就是：“把你那几只鸡好好料理料理烧给我吃，说不定我一高兴就能多活几年呢。”

庄问见这老头子还能有空开玩笑，心中偷偷松了一口气，脸上却要咬牙切齿：“天天盯着我养的这几只鸡干嘛？你想吃可以让人给你买。”

天师一如以往理所当然地回答道：“那我去哪里能买到武道大宗师亲自养的鸡呢，这不是只你一家嘛。”随后他又补充道：“而且这昆仑山可是仙家宝地呀，从这里养出来的鸡说不定还能沾点仙气呢。”

庄问气笑了：“你还被人称作准仙呢，那你用过的东西岂不是都沾了仙气，这“仙鸡”你自己可以量产嘛！”

庄问话音刚落，天师却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轻吟了一声：“哦，你说到这个，好像还真就有人以为我用过的东西就不一般了，前一阵子有个小贼来偷我穿过的破外衣，结果给我抓着了。”

作为天师的师弟，庄问知道“破外衣”这个词还真就不是天师在凡尔赛，那真的就只是一件破外袍。

天师虽然位极人臣，但其生活还是颇为简朴的，从送他来的车队上就可见一斑。

谁家这样的大人物随身人员就那么三五十人？哪位大人的马车能简单成那样？

当然，天师不是抠门，只是对自己比较抠门。

所以这个偷外衣的贼，他的目的属实让庄问有些摸不着头脑：“那贼就是奔着你的外衣去的？”

天师点了点头：“嗯，我也不知道她来偷我那破外衣图个啥？”

庄问有些狐疑：“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天师笑了：“我又不是神仙，我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呢，怎么，难道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无所不知的人物？”

庄问坦然地点了点头：“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无所不知，甚至对有些未来的事情都好像一清二楚，你们术士修的那门卜术，在你手上似乎格外的神。”

天师饮了一口酒：“那是你的错觉，不过既然提到了她，嗯——你之前不是问我为啥突然来你这吗？”

庄问原本夹向一块烧鸡的筷子停住了，他抬头看向天师，天师接着说道：“庄问，你母亲的时候快到了，你真的还是不肯回家去吗？”

庄问一下子愣住了，时隔多年，已经极为模糊的记忆突然涌上了他的心头，他想起来了，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家，一个他已经彻底从中决裂出去了的家。

天师的声音还在模模糊糊地传来：“回家去吧，还能和你母亲见上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最后一面……

五十年未见了吧？还是六十年？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么？

……

庄问出生在一个一流世家当中，他小时候其实表现出来的习武天赋平平，身为家中嫡长子，家族中甚至一度犹豫过是否要让他成为家主的继承人。

当然，随着他在十八岁那年将家传神功修至大成，踏入一流高手之列后，所有的质疑声也就彻底消失了，他直接就被选定为家族的下一代家主。

按照正常的人生轨迹，他现在本应该是一位在任的世家之主，当然也可能已经退休了。

但是这一切都在他二十岁那年被彻底打乱了。

那一年，先皇御驾亲征，远征西方而去，世家们趁机联手将朝堂掌控在了自己手上，亲皇派被尽数清理了出去，替换成了各家各自的人。

那一年，三州大涝，秋时庄稼几乎颗粒无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