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落霞融金。
酒香浓厚,熏香浓焚,混杂在一起令站了两个时辰的姜皎头隐隐作痛。
念诗、作对、题字、奉承,这帮叽叽喳喳的文人什么时候能结束?
锦帐绣帷斜掩间,一只玉杯骨碌碌坠地,几番周折转到姜皎脚边的猩红色地毯上。
神思恍惚的姜皎猝然惊醒,弯腰捡起酒杯,掀起长帘,只见崔珩醉意酩酊,宛如玉山将倾。
他一身素衣白得耀眼,从不曾带半点灰尘,此刻却沾染上一片酒渍。
——眼前之人曾惊才绝艳,风光无限,如今却遭仇人寻仇,身中剧毒,双目失明,不仅仕途渺茫,就连曾经的亲家都背信弃义当众悔婚。
姜皎上前扶住了他,崔珩伴随着酒香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拂过她的脖颈:“令璩……”
陆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道:“照之(崔珩字)兄醉了,在下扶他回去歇息,诸位慢用。”
他起身与姜皎一起扶起崔珩的双臂,搀着他离开了月灯阁。
“当年照之也是五斗方卓然,高谈惊四筵的人……”陆燎叹息道。
陆燎是崔珩的众多拥趸第一,像他这样曾经将崔珩的诗文抄遍悬挂书房用以自勉中的书生数不胜数。
若不是陆燎不厌其烦的描述,姜皎实在想不到,眼前这个病弱公子,曾经也闪耀长安。
姜皎冷哼一声道:“姓卢的摆了公子一道,在今天宴席上公开说公子和卢家姑娘的婚约已经解除,让公子颜面扫地。自诩名门望族,也能做出这等落井下石的卑劣行径,我看这宴席不待也罢。”
她摸了摸腰间,钥匙不见踪影,懊恼道:“府中钥匙不见了,可能是落在酒席上了,麻烦陆公子在这里等我一会。”
陆燎回道:“你慢慢找,我正好送崔兄回府。”
姜皎皱眉:“这是为了新科进士准备的闻喜宴,你可是探花郎,怎么能走呢。”
陆燎道:“你也说了,不待也罢。
姜皎小跑着回到宴席,新科进士们正相拥着去马场打马球,其他随行官员也纷纷倚着栏杆当看客。此刻剩下一片狼藉,姜皎跪在榻上埋首搜索着。
有只手伸了出来,手掌心上正是钥匙。
她顿时露出笑容,接过钥匙道:“多谢。”
抬头一看,正是多日不见的柳玘。
他还是那样清瘦,即使穿着崭新的红衣,却还是没有陆燎那般神采飞扬的感觉。
她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对着柳玘道:“还没有恭喜你中了进士。”
柳玘温和一笑道:“都多亏了崔大人的栽培。”
他迟疑片刻道又开口道:“来日若有机会,定会帮崔大人洗刷今日耻辱。”
崔珩收留他在府中读书也算不亏,姜皎正想鼓励他一番,却听到一片盔甲交错的嘈杂声。
马场上尘土飞扬,一队拱辰军正驱赶着进士们,要独占马场。
拱辰军由北司宦官带领,平日里飞扬跋扈,和南衙的文官龃龉不断,此刻两方互不相让。
“诸位将军,何不与我们比上一局,谁赢了,这马场今日就归谁。”一道清越的声音从人群中央传来
“太乐丞……王轼。”柳玘翘首以望,皱眉道。
姜皎也好奇地打量马场上的动静,孤云落日中,攒动的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一个俊美无俦的青年男子一手执杖,一手牵马,立在日暮斜阳暖融融的余晖中。
他带着潇洒的笑意,徐步上前。
马上的拱辰军不屑一顾,随口应允。
王轼纵身跃上马背,呼唤道:“锦城,元舟,随我一同来。方衢,击鼓!
”
姜皎不由自主随着人群迁移到看场上观看比赛,只见王轼在球场驱马驰骋,抢球带球如入无人之境,场上拱辰军将士竟无人能挡。
不消一刻钟功夫,便将球击入了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