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姑父说，肖俊妈回来了，要在肖踌家商量肖俊与冰美人的婚事，也邀请她一起参与讨论。遇到新问题，自己至今仍是半天说不全一句话的能力，怎么可能参与讨论？别人不知道这情况，姑父肯定是最了解的呀！而且，是在肖踌家里。昕儿因此可以隐约猜测到他们的目的，感觉真得很畏惧。但这关乎冰美人的未来，又有姑父的陪伴，而且……她不得不忍耐着胆怯与心跳，轻声答应了。姑父问她最近研究什么呢，她拿出记录本，给姑父看她整理的育儿小警句，东一句西一句地述说每一警句的思维来源。比如去手术的路上忍住雀跃的自律，应该源于坚持了二十多年的矜持。手术前忍不住了，那是思维能力在继续犯病中继续倒退，退到了儿时无需矜持的时期。写作能力已下降，还号称给人家写报导，那是她已经丢了观察自己的能力，只记得每一天随时都在思考着的事情。姑父很喜欢这个研究项目，与她多次讨论了好久。

胖妈说按照机务段的用餐时间开饭，方便大家饭后休息。肖踌十点半把车停在和谐家园的大门外，蒋理给昕儿打了个电话通知下楼。

“知道不？考古队又发现双墩文化遗址的房屋建筑区，确定此处采用干栏式居住方式。原装甲兵工程学院、装甲兵学院、装甲兵技术学院，调整组建为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装甲兵学院，主要面向陆军、海军、空军和武警部队，培养装甲兵军官和士官。如今，这个‘陆战之王的摇篮’设有本部、蚌埠校区和士官学校三个校区。其中的蚌埠校区，就是我们蚌埠的坦克学校。”昕儿听着姑父对肖踌讲述市内各行各业的最新消息，习惯性地坐入了后座，坐在姑父的身边。因为害怕午餐时间犯困，脑子不够用不仅帮不上忙，还会给大家添麻烦，昕儿昨晚特意睡了个早觉。最近可以在鸡叫前睡着了，但昨晚睡倒后，脑海里总是想像今天的现场情况，想象大家给自己喊去到底是不是另有目的，越想越兴奋，不得不强制自己反复从一数到一百，才终于睡着的。今早干完所有事情后，又特意躺下强制大脑休息了一会儿。肤色仍是发黯，脑袋里还是有一点发浑，但比平时又强一点。

车窗没关，一张广告宣传单递了进来。为了人家早点完成任务，蒋理接下了。又是有关小儿智力开发的培训班。“如今城里的孩子真难养。”蒋理一声叹气，抖抖那张宣传单，问昕儿，“有用吗？”

昕儿搓揉着手上的穴位，轻轻一笑：“能力和动力都充足，也许吧。但首先需要脑子里拥有那根弦，否则你再拨也不是那个调。”这是姑父与她反复热议的话题，现在竟然又被这培训班挑了起来。

肖踌听见后面那句话，心里紧张，偏偏广播电台也放完了歌曲，开始放广告了。肖踌伸手想换台。

蒋理摆摆手示意无所谓：“整点了，哪个台都是广告，不用换。”又小心翼翼地问昕儿：“今天人多，还有陌生人。如果听别人聊天时随嘴说‘脑子不好’，会不会难受啊？”

虽然脑袋里的针刺感没有那么严重了，仿佛只是几根针在用力戳，但还是疼。昕儿并不想多说话，但有人问话，她仍会坚持微笑着尽力作答。与姑父说话，更没有心理负担。昕儿也就想哪说哪，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在上海听医生说，我这病也许在娘胎里就有的。这是实际情况。何况我又没有因为脑子不好当过坏蛋，有啥好怕的呢？就像‘神经病’一样，一句口头禅，一份生活经验而已。”

“啥？”蒋理惊讶地走反光镜看看她。这可是当年狰狞妈经常骂他的用语啊！

昕儿知道，自己又用错语句了。但在姑父面前不怕的，因为姑父了解她的情况，也有时间听她慢慢解释。笑了笑，结结巴巴地叙述她又思考了许多遍的新发现：“脑子某方面的功能与常人相差太多，相关的言谈举止自然有悖于常人。就像许多老年人再说不听、再教不会，就是脑神经萎缩了。这也是我亲身体验过的。还有某些领域的小天才，思维能力超越常人，有些行为当然也会令常人费解。这时候说人家‘脑子不好’，其实是他自己脑子的那一块不如人家好使。”

蒋理点点头：“所以，这类词语既然可以成为口头禅，就说明因为脑子不同造成思维差异是普遍现象。”肖踌赶忙跟上一声“对”。

被姑父这一打岔，昕儿一时不知说哪了。直到看见窗外有人像是吵架的样子，才又继续笑道：“现在想想好害怕，幸亏我从小不说这些口头禅，不对别人随意评论。否则在那傻子时期，我习惯随口说别人‘脑子不好’、‘神经病’、‘脑子缺根筋’，就成别人一辈子的笑料了，甚至还会遭到许多霉运。”

“言行积德，善有善报。我们中国追寻的道德素质，就是保平安的。”蒋理点头赞同，又问，“今天又没拎大包小包，坐前边看风景不好吗？”

应该是肖踌又向姑父转告了相关事件。总归是遇到过的情况，昕儿早已反复思考了回答作备用，笑答：“副座是他家人坐的地方，特别是他的父母或已过门的老婆。我这只是帮忙演戏的，哪能假戏真作？与别人相处，一定要摆清自己的位置，特别是与异性相处时。”

“主动学规矩的孩子。”蒋理看着徒儿的神色，赶紧换话题，“你们这年龄段的，像你俩这样的孩子真难找。如今的孩子，越来越不得人心。”

哪个孩子都不可能十全十美。而如今，一个孩子肩负了曾经一群孩子为父母争光彩的重任，而且竞争的范围越来越广，所以家长累，孩子也累。昕儿也看了看肖踌，借用姑父常说的台词作答：“人之初，性本善。其实他俩本身也都是好孩子。用您的话说，他俩只不过一个是超前版的第二代独生子女，一个是夸大版的‘第一代独生子女遇上了改革开放’。”

“嗯……”蒋理不好意思地笑着点点头，没再说下去，改成了肖踌带胖妈去旅游的话题。正好，昕儿看看窗外，努力放松一会儿大脑，思路却仍然沉浸在“为什么如今的孩子越来越难养”的话题里，不停地联想自己想出并记下的一条条相关小警句。

觉得挺远的地方，聊一会话儿就到了。湖畔花都里，坐在路边碍事的人少了许多，水泥路上也少了许多车轮辗压草坪后带出的烂泥。蒋理对这里的进步表示赞赏。昕儿看看肖踌无话可说，就借用姑父的名言接话道：“环境造就人，但需要时间一点点来改变。”蒋理点头称是，又对着肖踌夸赞昕儿：“哪怕记忆力少了一些呢，有个勤于回想的习惯也会提升知识的积累。”肖踌点头说是。

升到十楼，走出电梯，看见肖踌家的大门已打开，肖俊站在门旁。屋里其他人也都起身站着做迎接呢，其中还有一位穿戴很时尚的陌生阿姨。这应该就是肖俊的妈妈了。胖妈和瘦爸还是以往的笑容，阿姨对她笑得更是亲切。冰美人却在翻眼看着她的讲理爸，仍是那个可爱不给惹的样子。

蒋理对女儿嘿嘿笑了一下，给昕儿介绍肖俊的妈妈。刚才只是自己的猜测，不敢乱喊。这一会儿得到确切的消息，昕儿一边努力保持微笑着进门换鞋，一边忍住紧张，挨个与大家打招呼。接着看见姑父拍拍冰美人，冰美人没好气地冲他来一句：“第二代独生子女，怎么了？”

昕儿在心中轻轻一愣，回想起路上提起姑父曾经的总结词，他立即发出不好意思的笑声，并换话题了；姑父的手机在手里握了一路，进电梯后稍微操作了几下，才又装进口袋；肖俊提前将门打开，大家都在做迎接；姑父曾经打开视频偷拍肖俊的猪窝；此刻的姑父并没回答冰美人的问题，笑笑去洗手了……八成，给我喊来就是另有目的。昕儿努力放松心态，微笑着来到冰美人的身边，也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告之：“中国如今的教育问题，被我们这一代独生子女搅浑了。”小警句之一。

“都自己盛饭。”胖妈这么一嗓子，打断了冰美人即将冒出的问话。蒋理随瘦爸摆放饭桌旁的椅子，胖妈去厨房端菜，大家排队洗手。肖俊妈笑着上前来，与昕儿聊天：“听说你学习成绩很棒。以后有外甥、外甥女了，帮忙给点辅导喔！”再次打断了冰美人的问话。

昕儿想说自己如今的学习能力下降太多、曾经的学习内容丢了太多，又隐约觉得像是在推脱。正不知如何回答呢，冰美人张嘴插话：“养孩子干啥？费钱费力费青春，还永远没有别人家的好。看有孩子的发朋友圈，整天赶着下班时间点送孩子到处上培训班，都累得要死了，还不如养个狗遛遛呢。”说着，又白了她的讲理爸一眼。

昕儿被这突发情况弄懵了，更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哪知肖俊也一时犯老毛病，顺嘴撩贱道：“狗娘。”冰美人立即回骂：“狗爹！”

昕儿赶紧把所有人的表情扫了一遍，主要是家长们：有惊讶的，有皱眉头的。因为一时摸不透阿姨喜欢哪个类型、什么属相，昕儿此时更是不敢随意帮忙解围了。

“属狗的都闭嘴！”蒋理一声令下，打断了他们的低级童趣。昕儿因此也来了灵感，笑着轻声问冰美人：“现在就定孩子的属相了？”肖俊妈与胖妈互看了一眼，又笑着问昕儿停药这么久了，药效应该都消了吧？

“应该没这么快。”昕儿忍着胆怯，拿出手机，翻出她在德济副主任医师那里记录的回答，一字一字念给大家听，“每种药都有一个半衰期，一般大约5个半衰期后，90%药物可以代谢。”什么又是半衰期呢？“这个从百度上能找到答案，我没再问。医生们很忙的。”昕儿真得很心疼那些不得偷懒的医生护士们。蒋理立即查找百度，念给大家听。

隔行如隔山，听不懂。胖妈喊：“菜摆好了，都快一点。”冰美人向讲理爸使劲一挥手：“好了好了，别念了。都过去多少年了，肯定没事了。都盛饭吃饭去。”肖俊妈夸赞道：“这小丫头真厉害，据说手术结束后还写文章和学习呢！她姑父教她八段锦，人家上年纪的才愿意学的东西，她也每天都坚持练一遍。真乖！”

“从小养成的习惯，一辈子难改。”昕儿笑答。这也是自己写下的小警句之一，简短而且回想多遍了，所以接得挺顺。

肖俊妈拍拍右边的坐椅：“这么好的习惯，怎么养成的呢？盛饭了坐我这来，介绍一些最重要的经验。因为现在知道保养身体、好好打造自己的孩子，真是越来越少了。”

肖俊妈的第二句话，不知是想夸她的，还是想讨论那两个斗嘴鸳鸯的。昕儿准备洗手多冲几秒钟，拖延一些观察与思考的时间，所以还没来得及向肖俊妈点个头，已听见姑父迫不及待地开讲：“听我们老主宗夸孩子：聪明，懂事，听话。对，想要孩子听话，聪明是第一位。如果孩子的理解力很强，你说的是啥意思，他听得懂。如果孩子的观察力、想像力都很强，怎样办事会有怎样的后果，他自己想得出，许多事情不用你教他也能做得很好！比如有的孩子，在家并不受气，但也知道回到家先好好写作业。因为迅速正确地写完作业，对他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情。而且人家可以推想出写完作业再玩不会挨吵，玩起来更舒心。相反的，有些不怕死的鬼，不知被揍几次了，也非得先偷偷摸摸地玩。唉，脑子缺根筋，再讲也不听。不要说有些事情等年龄大了就懂了，其实那还是你在经历新的环境后，脑子跟着开发出了新的思考能力，让你可以从另一角度去思考同一问题了。如果不信，可以看那类智商过低的小傻子，无论长到哪个岁数，会达到正常人做事的能力吗？找科学家带我们天天刷题，我们就成科学家了？再比如，思维能力正常的不用教，也知道开车时候接听电话会分神的，特别是在长时间行车后的疲惫状态。但有些人你再教，她就是记不住关乎安全系数的这一条，凭她心情随时骚扰你安心工作，再讲也不听、也记不住！所以说，脑子里没有那根弦，你再拨也拨不出那个调。”

是的，自己看清了家人的丑陋面目、烦到尽头了，又探索出了在外自食其力的方法与快乐，也就明白为什么讲理爸总想往外跑了。冰美人刚回想起痛苦的曾经，又听见讲理爸在外人面前说狰狞妈坏话了，更是心烦。肖俊看看冰美人面露愠色，盛了饭端着碗走来，笑嘻嘻地凑到冰美人的身边：“我俩天生并不比他俩笨，对吧？”立即被冰美人打得仓皇逃至妈妈的左边位置坐下。

被揍得再狠，也不敢追着女生多做交流。这是缺哪根筋……肖踌一边看着昕儿排队盛饭，一边回想着自己的曾经，期待着今天和未来。

昕儿也在回想曾经。因为仙娘与姑父经常回忆她是怎样赶巧进段的，所以昕儿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在机务段上台演讲的情况，并跟着有过反复分析与思考。回想当时，无论姑父给自己领去干嘛的，无论台下是哪些人，自己正常发挥再静观其变就可以的事情，干嘛非要顾及那么多？就因为自己事先知道演讲题目了，心中有数，演讲前有时间去联想相关问题。想像力和回想能力都很强大，所以联想出了一大堆，却理不清轻重缓急，分析不出需不需要，最终给自己胡乱定了个害羞的模样。反倒是在运用车间内现场作答，因为没时间考虑其他，所以表现得干脆利索。所以，只能说：明辨轻重缓急的那根筋，那时候已被烧损了，影响了大脑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再到后面，各项能力一步步丢失：在姥姥去世的时候也不知道难过了；听见“犯多就成傻子了”也不知追问为什么了；事情已经记错了，仍然快乐地到处宣传，根本不知羞，更不知开颅手术有多可怕了……

肖俊妈继续笑问：“这么说，给孩子讲道理，不一定有用喽？”

蒋理也笑答：“那还是要看你家孩子的理解能力和心态喽。就如同数学定义。有的孩子听你说了定义，就可以推算出相关题目的解法。有的孩子必须看例题，才能理解定义的意思和用法。还有的孩子，你再教也不懂。语文也是这样的。就像有人非常讨厌背诵中心思想这类内容，认为自己多思考与总结才能锻炼理解能力，背诵别人的想法有何用？甚至背习惯了，影响自己总结归纳的能力开发。但是，如果真想练习这能力，平日里自己随时都能练呀？想一想、背一背别人的看法又怕啥呢？把别人的想法记下了，起码还又多记一种表达方式呢。其实，这是他走别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的能力较差，不同的观察角度和表达方式让他感觉很费神，所以打心里抵触。另有一类孩子，他心思就不在这上面，或对你存有抵触情绪呢，你对他说再多也没啥用了。所以我们一再说，给孩子讲道理、教孩子做人的时候，家长一定要以身作则。孩子在旁亲眼看结果，就相当于一遍遍看例题了，方便孩子对你传授的道理快速理解和认可。”

肖俊妈点点头：“确实。跟笨孩子说学习方法，相当于奥运冠军对我们说动作技巧。人家说的再怎么详细透彻，我们再怎么勤学苦练，还是拿不到冠军——总归身体有些零部件远不够那个资格。但只要人家用自己说的方法获得了优秀的成绩，就具有了强大的说服力。”

蒋理跟着想起那个有趣的解说方式，一边端着碗在女儿的右边坐下，一边继续与大家聊天：“来，我们讨论个好玩的。想一想《鹿鼎记》韦小宝的出生地，金老为什么要设在根本不可能给妓女留后代的妓院里？用昕儿姥姥当年结合《戏说乾隆》想出的唯一原因，就是大人物在那妓院里留的种，妓院老板不得不给留下了。既然是老板破例不敢得罪的孩子，基因比普通孩子好，也就很正常了嘛。人家天生学习能力强、反应力快，不也都很正常了？”家长们一起笑。

是的，脑子的能力太重要了。就像自己小时候遇到已掌握的知识，决不会出错的。但手术后记一个人的名字，竟然也会一错再错，让自己自责到在噩梦中惊醒。唉！昕儿抬眼看看家长们，突然想到：如果肖俊妈就是找我问话的，我总是不吱声很不礼貌。定心想了想，盛了饭的昕儿端碗走来，小心翼翼地在肖俊妈与冰美人之间坐下，接上自己经常思考的事情：“无论脑子哪一块发达，都是特长，都会造就独有的智慧。孩子适合学哪一行就选哪一行，不要强求。就像我，自小最擅长的科目是语文，却跟风自学了计算机专业。如果当年不逮着一窍不通的死记硬背，换成与语文相关的知识，也许大学文凭早就拿到手了，小时候的老毛病也不会再累犯。”还是有一些结结巴巴的。

蒋理又帮忙接上：“所以，多观察自家孩子的长处。如果你家孩子确实不适合走这条道，只渴望发挥特长，你却非要孩子拿短板去与别人的天赋做较量，简直就是拿上等的琵琶弹奏钢琴曲——怎么都不是那个调，只会让孩子伤心又劳累。”昕儿看着姑父笑。

不是右脑发达的孩子，学习能力更强吗？“那个……右脑是干啥的？”肖俊突然想起了那张可怕的脑CT，忍不住好奇地问。

糟糕，冰美人瞪大眼了！昕儿赶紧结结巴巴地笑道：“小时候听流行歌曲，我分辨不出歌手的声音，听不清楚歌词是什么。我只当自己爱看书，没大在意。听没有歌词的高档音乐会，至今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嗅觉好像也比别人差，我只知道自己有鼻炎。啥味道都能吃下去，我也只当自己胃口好。甚至看男士衣服，我至今看不出哪款更好看。现在想想，也许就是因为右大脑比别人笨吧。再到手术后，听到手机在隔壁房间响，我分辨不出它在左右哪间屋了。灯光昏暗处，我看不清脚跟前的阶梯。还有，我的长跑成绩很好，但跳绳、短跑这类需要速度的体育项目，小时候都不及格。如今遇见突发情况，更是经常半天想不出。应该就是右大脑损伤得更多了吧。”这是对别人告知自己缺了许多右大脑后，经常需要回答的问题，现在应该把相关情况想全了吧。但在余光中，昕儿还是关注了每人此刻的表情——胖妈正在微微蹙着眉头继续吃饭。

“所以她找男人，不需要多好看的，只要人好就行。”肖俊也发现冰美人生气了，赶忙帮笨哥说话。这话果然给冰美人逗笑了，还调皮地瞅着刚在对面坐下的老同学，给肖踌看得赶忙低头吃饭、脸发热。

“那些都无所谓。”蒋理掏出手机，给大家看昕儿的最后一次复检报告单。冰美人甚是夸张的一声惊呼：“哇塞！半个脑子的智力值135，一个脑子是多少了？据说儿子智力像妈，她家以后生个儿子保证聪明。”

大家纷纷要手机看照片，并拿余光瞅着胖妈笑。昕儿却继续吃饭保持着沉默。因为她记得，下面还有记忆商数95，比普通人群少了5分。

“哎等等！”肖俊惊讶地抖抖手示意暂停，指着照片，“不是右脑发达的孩子才聪明吗？她这……怎么测出来的？”抬头看着蒋理，很是夸张地眨巴着满是疑惑的眼睛。

蒋理知道，这小子是想拿这事多说一会儿，说给胖妈听的。蒋理接上他的这出戏，故意斜眼看着他：“是你当时只看CT，没看报告吧？这就是小时候不喜欢认真看书的后果。”再将仙娘的回忆内容复述一遍：那次复查时，除了往日的智力测试题，医生还发来一个小本本，每一面都是不同的图形选择题。答题人根据两个不同的图形，想像它们拼在一起会是哪个形状。第一面是两个三角形，经常拼积木的幼儿也会做的弱智题。越往后越难。题目过半后，一题需要琢磨好半天。征得医生的同意，昕儿独自琢磨了一整天，保证全对后，第二天才上交。“医生说，这是她小时候智力开发得很棒。”

肖俊妈立即接一句：“这应该就是小时候真正用心学习的最大好处。”大家点头。

昕儿笑了笑。她还记得，测试题上交后，先来一位医生对仙娘严肃警告：“做题不许家属帮忙。”仙娘笑答：“没有！”第二天，又有路过的护士给她赞叹：“那些题目我也做不了全对呢。”昕儿对她笑笑，但没能接上一句合适的回话。这些就不对他们说了。

冰美人看了看对昕儿非常热情的肖俊妈，又看了看只观戏不吱声的胖妈。应该昕儿回答的问题，总是需要讲理爸帮忙回答，好像不太妙。而且昕儿的反应迟钝，说话结巴，脑袋容易犯困，岂不越到后面越麻烦？现在就用上我们事先备好的问题吧！冰美人抢在别人再问话前，故意问昕儿：“看报告上写的，你的反应灵敏。记得你刚手术完时，也是喜欢主动与人说话的。如今是不是因为能力提升，遇人想的太多，所以反而经常不敢吱声了呀？”

一次次复检，昕儿从未在意过自己的检测报告，拿回家就收了起来。直到姑父上次前来说要看时，她才跟着意外发现了这份检测结果，为此做了很久的思考。前几天冰美人问起这个问题，她还是一下子说不明白，就在事后记在了手机里。无奈地笑了笑，回答一句：“那时候，是傻得天不怕地不怕了，所以什么都敢与人说。”掏出手机找到那段话，让她自己看其他内容。

冰美人接过手机看了看，念给大家听：“做测试的时候，都是题目。这感觉就类似于做数学题。哪怕是最难的奥数题呢，它也一定为你备好了必要的条件，你只需拥有根据已知条件并上相关公式推算出答案的本领。

但在生活中，处理所有与人相关的事情，都要做到在顾全大局的情况下尽量不要惹人烦。最简单的就是与熟人相处时，与做考题一样，需要自己在脑海的储存信息中筛选出所有的相关信息，再进行推算分析。相关信息，包括此人平日里的性格爱好、从小到大经历的事情，还有周围发生的各类情况是否与他有关联，等等。这些都是平日里在他身上，或在别人嘴里，看见或听见的所有情况。这又需要随时随地的观察能力、分析能力、回想能力，伴上反应力的快速整理与分析。对，这是生活中与人相处最简单的一类题。

遇见陌生人，需要根据他在现场的每一句话和每一瞬间表情，迅速判断出下一句应该与他说哪一类的话。这就需要各类能力的进一步提升了。

但如今，我的反应力只可以应付不用计时的考题。平日里与最熟悉的人相处时，脑海里的信息太多，我经常一时找不全，也会出差错的；见到比较熟悉的人，我对他的了解并不是很全面，担心的问题随之加多，需要思考的时间更长，出差错的几率更多；见到不太熟悉的人，我知道我们相互了解的太少，所以更不想多说话了，防止张嘴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以说呢，低头写试卷的能力，也许可以成长为优秀的工作能力，但与闯荡社会的能力，不可以相提并论的。”

“也许连优秀的工作能力都没有。”蒋理举例，“就像我们开火车的这一行，哪怕书本知识全都能考满分呢，就可以直接上火车当司机了？没有丰富的现场工作经验，没有协调的动手能力，没有遇见突发事件的反应处理能力，岂不经常两眼抓瞎？”

只是聪明，但少了许多现实生活中的感触，还会出现凭感情办事、掌握不了分寸的情况。就像自己最后一次去上海复查，送去的超大号感谢信。昕儿突然又联想起这么一件事情，默默地吃着饭菜。

学习，不仅是考试内容，生活中的更重要。肖踌回想起当初肖俊骂他不会动脑子追求昕儿的气话。

屋里一时寂静。蒋理随着肖俊异样的眼神，突然想起自己提起工作就过于激动，举例不恰当！赶紧再换个评论：“一个思维能力正常的人，断开对某人或某事了解的时间越长，表现出的反应能力越弱——就像长久不联系的好友，猛一见面就一时不知该说啥的感觉。因为‘话说多，不如少，惟其是，勿佞巧’，害怕自己说错话了。”这就不会伤害到昕儿了。

肖俊立即指着昕儿接话：“难怪人家惹人爱呢。感觉自己暂时能力不足，就尽量不与别人说话，这样最起码不会祸从口出呀！哦对了！单位里的女职工越来越少，以后她周围渐渐地几乎全是男人了！这是老天爷屏蔽了她与其他男人聊天的能力，有事只能对老公说。”

冰美人看一看老同学的羞涩笑容，又撇嘴笑着看了看肖俊。昕儿知道，姑父刚才是借用《弟子规》的知识，向大家解释了我不敢吭声的原因，也是夸我智慧的。需要配合一下。昕儿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向大家强调一个重要事项：“刚才说的，不论哪一块大脑长得好，都可以成为天才。但一定要注意，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护好大脑海马区。记忆力下降，记不住曾经发生的事情，会影响到遇见事情的判断力，影响到天赋的发挥。”又叹惜道，“熬夜，是最伤海马区的。医生说，我这只是伤到一点呢，记忆值就下降这么多，感觉是真难受。你们说，那些从小不肯早睡觉的孩子，一天天浪费了多少利于学习的好脑子？”

“我来作证！”蒋理顺势开讲，满脸的忧心忡忡，“刚上班的时候，我背那些专业知识，唰唰唰就背完了，身体再累也不是难事。经常熬夜，记忆力下降得太快。就像与我配班的那些年轻小伙子，换得太勤，我也就有见面不认识的尴尬了。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情况越来越多。在车上与人家滔滔不绝，再见面不知人家是哪位少爷了，喊不出一个亲切的称呼，这感觉多难过啊！谢谢老天爷，及时送我一个愿意与我长期搭班的好徒儿，为我减少了退休前的许多这类尴尬。哦，还是需要先谢谢主任与厂长，培养了这么一个优秀好孩子。”今天没有酒，蒋理向胖妈瘦爸抱拳。

大家一起笑，冰美人对昕儿轻声咕哝：“抖擞精，老显……”

肖俊妈问昕儿：“你这从一开始，就伤害到海马区了吗？”

冰美人帮忙回答：“是主刀医生好心，害怕脑子上的那个瘤是恶性的，万一有恶性细胞扩散，不还要开刀受罪吗？再万一耽误时间长了，扩散多了，不就要命了吗？所以手术时给她多割掉了一点，因此伤害到了记忆功能区。”

肖俊妈立即赞道：“是的是的，救命要紧。医生这是愿意担责任、为患者全家的利益都考虑周全。不像那些只想赚钱的，让你多去几次，他承担的风险少，又能多赚钱，反正你个外行人不懂怎么回事。”

蒋理点点头：“自重者然后人重，人轻者便是自轻。无论是医生、老师，还是商人、专家，只认金钱不重自己人格的，最终会丢失别人的敬重，会被同行打败、被大众唾骂。人家这就是真正大牌名医的风范。”

为了方便说话，肖俊刚才赶紧埋头吃饭好半天了，这一会儿又空出嘴巴好奇地问：“看我哥从小胆小怕事，这一遇到大考就厉害。再看她，不敢说话，但IQ那么高。那这胆子大的和胆子小的，到底是哪种孩子更聪明呀？”冰美人立即停止自己想说的话，笑着看看老同学，看看昕儿。

这些全是自己亲身体验过的。但几种情况放在一起想，昕儿还是无法一下子理清前后顺序，先壮着胆子说一句印象最深刻的：“胆子大的分两种，是两个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