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写她的爱情故事了。电脑荧光屏的光线更是刺眼,刺得大脑疼。想起医生不让她多看电子产品,昕儿不得不重新拾起了纸和笔,先打草稿。唰唰唰,从黑夜撞击到邻里相识,从读书共赏到风雨同段,从坚决反对到主动订婚,再到买了便宜的房子又治好了顽疾,最后肖踌坚决不抛弃她这个半个脑子老婆,她如同老朋友聊天,将这些年来的二人故事徐徐道了一遍。眼见那张A4纸被密密麻麻的小字渐渐占满,但总是意犹未尽。姐姐们挨个劝她:不要再写了!但是,答应别人的事情,再痛再累也不能逃避!用了三天的时间才写完,累得她更是躺上床就一头扎入梦乡。醒来再看看,自己也能感觉到字数严重超标,但看哪段回忆仍然都很重要,否则故事就连接不上了。就这样啦!
这篇文章,不方便让任何人帮忙输入。昕儿在姐姐们都有事出门时才找电脑打字,眯着眼忍着痛坚持,但听见动静就停止,努力躲开一切引起别人注意的可能性,所以耽搁了好久才完成。
是的,如今写一篇文章,真的很累。但是,编辑很快回信:就凭肖踌的那份忠贞,他一定要让这个故事上报。昕儿的心里立即又增添一阵温暖、一份动力,但又好害怕。
申昕的病治好了,继续服药的状态下又有文章上报了!宁东党委当月下发文件,给昕儿单独做了一百元奖金。过一阵子,又收到了久违的来自上海的信件。因为害怕身边人看见,昕儿回家才拆开信封,看那篇两千字的文章只剩下六百多字了,读起来通俗易懂。她对比研究了一翻,知道哪些内容被删除了,就将报纸收了起来。因为她自己并不喜欢看这个故事,并且非常不喜欢这个结局。
但是,仍然没有躲掉最害怕的事情。与他俩开玩笑的人又多了起来,甚至在段外也会遇到热心人问话:“新房子啥时候装修?”听得她想起肖踌更是心烦。陪仙娘逛逛街,散散心,又买了一个帽子。店老板推荐漂亮又舒适的女款,她偏不要,就要一眼看上去挺帅气的男款。好像是“模样像男生也同样很棒”的心理在作祟吧?自己也弄不清,反正仙娘也就依着她买了。买回来,她对着镜子看了看,又隐隐觉得不适合,就放那闲置了。
2014年了,又入谷雨时节。昨晚的东风,刮来了一夜的春雨,噼里啪啦地敲窗框,演奏了一夜。好在今天上班时又转成了3级东北风,天阴沉沉的,暂时没下雨。11至18℃,有点凉,正适合盖着被子睡觉觉。
再伴上催人入眠的药力,这午觉睡得实在太香了。昕儿按停那可怕的响铃声,咬牙起床,迷糊着眼睛整好床铺,回到叫班室。
“怎么起来这么早,多睡一会儿呀?”今天又有姐姐问这话了,又让昕儿心头一暖。努力藏起那份腌心的困劲,使劲翘起嘴角,再次嗲嗲地回答那一句:“该起了。”
这三个字,是她术后回来第一次遇到姐姐这样问话后,想了好久才想出的,既没说谎又最合理的回答。是啊,这些年来,大家习惯她闭眼躺那一觉睡醒的状态了。但如今,她已明白自己是被治愈的人,能坐着就尽量不要躺着,再困也不可以在这儿睡个够——何况根本就没有可以睡够的时候。感谢所有给予关爱的同事们!所以,遇到平日里经常关照她的人,她还会情不自禁地发个嗲。
带着心里的甜丝丝,认真整理了刚退房的寝室,忍着困劲又开始了唰唰唰。“我们的每一篇文章,都代表我们对这个大家庭的爱!”前两天整理旧书本时,无意间发现了通讯员培训班的笔记本,又翻看见了这句话,立即更具写作的动力。所以,她每天在单位的一切空闲时间,仍是一边复习书本知识一边收集信息,听到新消息了就放下书本埋头写,谁劝也没用。至于那堆送给别人的劝解信,关系到当事人的面子,都放家里写。
但是,写着写着,听见姐姐们又叙起了家中的烦心事。是的,有女人聚集的地方,就会出现这类话题。自己儿时在火车站就听习惯的事情,进这单位后肯定也会经常听的,只是没来及在脑子里留下多少印象。但不知为什么,自从手术归来后再听这些话题,总是心烦气躁,仿佛自己正在享受无限阳光灿烂呢,偏偏那乌云跑来久久不散,让她很想如泼妇般耍上一通性子,大叫一声:“闭嘴!可能说一点开心的事情!”
幸好,忍耐力犹存。她就依着小时候不打扰任何人的习惯,使上三岁时练习坐下不晃腿的忍耐力,坚持不动声色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任凭脑海里的刺痛越来越重。这情况,就是在姑父面前也从未提过,因为害怕姑父说漏嘴,被姐姐们知道了很伤心。忍啊忍,心烦意乱,又困又累,脑袋里持续地炸痛。抬眼看见窗外这一会儿有太阳了,起身准备去一趟卫生间,顺便出去晒晒太阳换个心情。
轻轻地,从东门走出公寓楼。阳光剌得眼睛眯成缝,脑袋还是好痛,但心情舒畅了许多。一拐弯,发现前面有一对穿制服的男女正在慢行,大姐姐用普通话问大哥哥:“检修在哪?”哦,这是外段人员前来办事的,他们找不到地方了!昕儿立即抛开一切困乏与痛苦,热情洋溢地蹦上前来,展示蚌埠地区机务人员的友好:“我认识,我带你们去!”二人立即哈哈笑着说谢谢。
没想到,大哥哥喊出了她的名字,问起她话来。这哥哥是谁?应该怎样回答?昕儿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得继续笑着看他,不敢吭声。大哥哥问了一遍又一遍,大姐姐在旁不停地哈哈笑,时不时地添上一句撂个“缸”。可惜,如今的昕儿仍没有“接缸”的能力。还没来得及听清楚姐姐说的啥,话语已消失在空气中。也就这样一路笑着送到检修,大姐姐说声谢谢。昕儿回了句“不用谢”,压抑着自己又想雀跃的冲动,乐颠颠地独自回公寓来。
姐姐们发现她从楼外走回,问她跑哪去了,嘱咐她不要乱跑,因为今天有宁东领导来这边检查工作。再听领导的名字,昕儿愣住了。刚才那两位应该就是宁东领导,因为她还记得那位大哥哥的名字。大哥哥原本是分配在蚌埠机务段的大学毕业生。她刚来段时,段内的大学生数量很少,肯定就是这里学习最好的了。昕儿特意关注过他们的名字,也许当年参加工会活动时也与他们有过碰面。但昕儿并不注意别人的长相,又犯病这么多年,如果不是经常见面或有纪念意义的相关物品留下来,她都没了印象。本已晴空万里的心中,又飘来一片令人压抑的乌云。
偏偏准备下班时,肖踌来了,告诉她“又考一百分了”。“考满分还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有没有谎报军情?”又有姐姐逗乐。
如今,胖妈不强求他的成绩了,少了一些唠叨。平日里的他一心埋在学习里,抽考都是满分,感觉日子过得平静了许多。但昨天,听说沃乐玛将在今年6月前退出BB市场,胖妈从昨天到今天又反复唠叨:“没有吸引力,找不着改进方法的类型!”弄得他今天上班情绪低落。刚才又听见一位小学员向司机打听:“公寓那个女的多大了?”心里因为一丝醋意带出一些焦急,更是难过。身边的师傅跟着那问话瞅上一眼,发现了他的异样,笑着撵他:“学着去厕所抽根烟,放松一会。省着(防止)检查组刚来检查过,你又干出错了。”主动帮他守几分钟的工作。他当然不会去学抽烟,所以又跑这来看一眼。
在单位里,大家都看着呢,你跑我这来干什么?你没考满分才有意义呢,知不知道!昕儿见他就烦,却不敢当着大家的面发火,就想拿房子说事给他气走,但又怎么都想不出房贷这个词。余光里又已经挤满了姐姐们的目光与笑容,恨得她火气直想往外冒,因此本着脸结结巴巴地问他:“房钱好了吗?”
肖踌已经听习惯了她的这一问题,领会其意,平静地作答:“没有,一共需要还贷五年呢。”姐姐们也帮忙说话:“哪能这么快?”
想起食堂外的广场上,各款式的小轿车越来越多了,隐约想起这些年来经常听到的话题:咱们又涨工资啦!昕儿忍着脑袋的刺痛,看似平静地指向食堂方向:“钱不涨了吗?每月都是。”她忍着没提高音量,没使恨劲伸食指,既是为了给肖踌留面子,也是因为姐姐们刚说过话,她不可以接上气乎乎的语气和样子。
这一会儿,肖踌猜不出她手指的什么了,只得摇摇头,继续那话题:“不够一下子交完的。”
昕儿的心火越烧越旺,不得不再次强压嗓音问重点:“什么时候去离?”姐姐们又无奈地笑了笑,心疼地看着肖踌。
肖踌严肃地反问道:“离婚了,房子属于谁?那房子是我们两人的共同财产,如果换成我一人名下,我还需要还你半个房子钱呢。而且从此以后,贷款由我一人背,更不知哪年才可以还完了。”记得师傅告诉过他的,昕儿听不懂这些房贷的事情。
是的,但凡儿时从未留心学过的知识,昕儿确实听如天书。再加上肖踌一下子说得太多,更让她听得云里雾里,接不上话了。姐姐们撵闻声而来的人们该干啥干啥去,别在这捣乱人家讨论正事。等窗外又没人了,昕儿终于略微整出了一份回答:“只要你离婚,再跑电车去。”
肖踌又听不懂了——离婚与跑电车有啥关系?其实是昕儿在平日里听说,段里有越来越多的电力机车上阵。电车速度快,每月可以增加来回趟数,赚的钱当然也多了。她的意思就是“你跑电车,可以快速赚钱还给我,我俩就没啥瓜葛了”。大家帮忙默默做分析,一位姐姐借机试着问昕儿:“女孩迟早要嫁人的。你就认了这份结婚证,他也不用还你钱了,不就都省事了吗?”肖踌立即死死盯着昕儿的眼。
想回答“我不可以当他肖家的媳妇”,想回答“我自己还有许多钱未还、许多目标没达到呢,没时间做任何人家的媳妇”,但刚才用尽全力斗了两句嘴,脑子已无力整理这些话应该怎么说了,只得急不可耐又结结巴巴地告诉姐姐:“不行,我要还钱呢。”
姐姐们也实在弄不明白她说的啥意思了,只得按着各自所想做耐心劝解:“你是很棒的孩子,干啥也不误你当个好儿媳呀?”“何况你现在不适合再背书写字了,需要休息。”
“他家要的,不是这样的。”昕儿更是着急了。到底想说啥,自己越来越弄不清楚,急得真想随意喷一些泄火的难听话语。但小时候没干过的事情,就是干不出,只能想出什么说什么了。
肖踌也被烦得快要冒火了:“医生要你休息,别学了!而且有工作有饭碗了,还非要那个学历干什么?等你伤养好了,不需要经常休息了,可以多学一些其他的知识,也可以做一个更有价值的人呀?”感觉自己语气有点过,咽一下口水压压火。
你同学正在等我辅导自考呢!但这句话也是以前没说过的,仍是不知怎么讲。还是那个说到做到的犟脾气,伴着噌噌向上升的火气,逼得昕儿已来不及考虑自己的言语是否伤到了对方的痛处,一声大叫:“你家需要的,不是我这样的!”虽然过了一会儿,她也隐隐觉得自己用语不当,但仍然没有能力分析哪里出了岔子。
病成这样的你都不要他,他还哪有胆量找更好的?正因为你不是他家需要的类型,所以为了“能不能要你”这个话题,他与他妈才战斗了那么久呀!但昕儿也还是在为肖踌着想,而且如今还在服药状态……“好好好,别吵了。”姐姐们心疼,让两个小家伙暂停,换一个必须要让昕儿想起的事情:“肖踌的身体不再适合长时间开车,已换成机调员了。”
这里与派班室有联系的,所以她记得肖踌如今是机调员。但这一行也是坐着干活的呀?何况电车跑得快,倒不需要长时间工作呢!可惜这样心里明白又简单的回答,她还是只能隐约感觉得到,脑子里却组织不好语句。只得又严肃地回一句:“赚钱去!”
话题咋又转回来了?姐姐们被这半个脑子的孩子整得哭笑不得。幸好肖踌不能在此久留,与大家道声谢谢与再见,回去了。姐姐们向蒋理转述了新战况。
自从听说拆迁消息,讲理爸和狰狞妈为了“未来住哪”,两人又多了一项斗嘴话题。吵着吵着,得到了拆迁的确切消息,眼见邻居们陆续搬走了。蒋理号称“害怕半夜楼塌了”,找徒儿要了湖畔花都的房门钥匙,又让他在房内备了一卷凉席、一块毯子和一床被子,自己拎着当年的出乘包,带上手机和充电器跑去独居了。这条件,怎么也比机车里的休息环境好多了!院子里一楼有私人开的超市和小店,可以直接买水喝。坐129一车直达宏业村,吃饭和聊天。突然听说单位里的段车取消了,只保留乘务员班车。而狰狞妈始终守着电瓶车没放手。他让仙娘带昕儿坐八路公交车去上班,他去接下班。送回和谐家园后,也就顺便去宏业村吃了饭再回来。神爹不在家,更不能天天在人家家里吃饭的。终于有一天,狰狞妈偷偷跟在后面,咽着口水偷看他吃完了饭,坐着出租车跟着129,下车跟进湖畔花都,看那屋里院外的要啥没啥,就在那屋里大骂:“有家不住,睡这地上,贱皮!”
不止一位路遇的熟人帮忙递暗号,蒋理早就知道了她在后面跟着呢。跟就跟呗!屋内没有东西方便摔打,她赤手空拳又打不过、拉不动他这个大男人。狰狞妈只得使上全力骂他个体无完肤,但把他眼睛鼻子嘴骂全了也没啥用,最终力倦神疲地敞门而去。出门的那一刹那,她看见旁边邻居探头瞪眼看她呢,这又迅速缩颈回屋。看电梯一时没来,她悄悄走近听屋内感叹:“怪拐(天哪),那身架和肺活量,不投胎当爷们真可惜了。”所以又对着人家大门骂一通“你算老几,管你屁事”,才又怏怏离去。
很快,蒋理与新邻居叙起了狰狞妈的故事,两人成了新友。很快,那屋里也经常不是蒋理一人了。这邻居是租房户,在水蚌线东边还留有菜地,每天早起去浇灌时令蔬菜,回来时也经常带一些给他尝鲜。第一次,他想这屋里没有锅碗瓢盆,拎走被看见了又不好意思,所以就拿这菜在人家家里展示了一翻厨艺,讨论了无数份天南海北的美食。待他下次从宏业村过来,又拎了美食美酒回敬,又是一顿快乐的晚餐……朋友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会吸烟的女人。
狰狞妈也不再挑选心目中的好房子了,找搬家公司搬来所有家当,带着高老头前来一同居住,理由就是“这房子不要钱”。撵走了那些她看不上眼的朋友们,却一不小心带来了电瓶车,因此又有了讲理爸骑电驴接神童的故事。
这一会儿,狰狞妈发现讲理爸又要提前出门,大声斥问:“这才几点又想跑?又到哪去?”
收到两个孩子又在单位斗嘴的新消息,本来就挺心烦的。蒋理不耐烦地挥挥手:“浪费别人的时间,就是在谋财害命。让开!”邻居们八成也听不懂古诗,现在也没时间给他们多做解释,就用鲁迅的白话文来作答吧。这下都能听懂了吧?
这话确实能听懂了。狰狞妈被恐怖的词语镇住了两秒,很快又叫道:“谁浪费你时间了?家人向来都没这样说过我。”
蒋理一声叹气:“当浑浊成为一种常态,清白就是一种罪。”打开了大门。
又听不懂了!狰狞妈立即大叫:“给我回来!你再浪费我的时间,我给你砍死在这屋里!”
蒋理还是走出了门,轻轻一笑:“做了人类想要成仙,坐在地面想要上天。”看见隔壁邻居敞着门,坐在屋里转身看着他笑呢。蒋理又撅着嘴巴向邻居耸耸肩,两手一摊:“有的人,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有的人,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由鲁迅想起臧克家的感言了。
这话,好像是在侮辱我,还当着外人的面!狰狞妈气愤地大叫:“这话谁说的?你又跟谁学的?我去骂他!”
蒋理向天上指了指:“在上面呢,04年去的。你快去追!”又对笑得快岔气的邻居无奈地一声叹气:“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这闹了半天,邻居也只是听出了大概情况,笑道:“你带她一起走,不就行了吗?”
蒋理立即摆摆手:“猛兽永远独行,牛羊才成群结队。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走向了电梯。任由狰狞妈跟在后面大叫:“你跟旅行团的时候,不是成群结队啊?哦,说漏嘴了吧?自己跑去找情人,还不怕别人说闲话。死不要脸!”
邻居也笑着跟出屋来,帮忙加一句:“爱人比情人重要,快说你的爱人在哪里?”
嘿,鲁迅还有一首为了讽刺那个时代的失恋诗而写的打油诗呢。蒋理假装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的所爱在山腰,想去寻她山太高,低头无法泪沾袍。”赶在跨入电梯的那一刹那,转身将狰狞妈推给了邻居。听着邻居抱住她帮忙拖延时间:“这楼的第十层,不就是山腰吗?他到第一层去,这十楼不就太高了吗?他坚决把你留在这,说明爱人还是你呀……”电梯不急不慢地成功降至一楼。
又给昕儿平安送到家了。仍然可以写文章上报,说明智商还是比她的狰狞姑强百倍呀!蒋理一边与仙娘叙述着徒儿的可怜遭遇,一边来回摆弄着桌子上的三个药盒。原本每天服用3次、每次2粒的奥拉西坦早已停止服用,如今每天继续服用奥卡西平、丙戊酸纳两种药。记得听医生说过,奥拉西坦是改善记忆与智能障碍的。他又挨个打开盒子看说明书,突然看见丙戊酸钠的副作用“对肝功能有损坏”,沉思了一会儿。肝受损了,会令肝火上升。反应迟钝,心急了也会说话带火。应该就是这两种情况突然加在一起,让小时候从没生过气的孩子变了样吧。总归昕儿本性不是她姑那类人,等停药了自觉养生,应该可以慢慢消火的。但眼见又是一年过半,每人都在一天天地衰老,徒儿等到哪年才是尽头?
2014年12月26日,世界上一次性建成里程最长的高铁——兰新高铁全线贯通。
又入新年了,昕儿姥爷却去世了。在家听仙娘接听电话的时候,昕儿就哇地哭了出来。蒋理得知消息赶去时,见昕儿仍在不停地流泪,安慰也不见好。她姥爷是工作一辈子没请过假的原蚌铁分局优秀共产党员,走哪都很少吭声的老实人,与昕儿交流也并不多。昕儿这状态,说明她已恢复情感的知觉了。老人家出殡时,蒋理也赶来帮忙,看见昕儿了赶忙过来搀扶着,生怕还在服药的她哭昏倒了。
但是,昕儿又不哭了,就那样木讷地随家人们走着。因为,今天她一睁眼就想起,这是姥爷最后一次与家人近距离见面了,她不能哭的,否则让姥爷感觉到了肯定会伤心。老人家安静了一辈子,最后还是让他安安静静地放心离去吧。因此,昕儿又用上小时候心痛不外漏的习惯,呆呆地看着安详躺在那里的姥爷,呆呆地随家人们离去,不愿理会姑父在身旁投来的纳闷眼神。
这孩子的这状态,属于情感知觉恢复了一半吗?蒋理与冰美人又多了一个讨论话题。耐心等昕儿再次复查归来,又见她满脸的阳光灿烂。耐心询问得知,如今的她已经爱上了去上海做复查。随着医院的知名度不断扩大,院内的病人不断增多。经常有家属不愿意接受手术治疗,还有众多的病人情绪低落或恐慌,医生会带他们与昕儿娘俩做交流,力求让他们看见希望、相信医生,从而放松心情、安心治病。每一次,只要有一家得知她是手术成功者,就会有一家又一家的患者家属前来打听昕儿的相关经历,急切地与娘俩作交流。娘俩也就一个话题不厌其烦地反复讲啊讲。术后的自己,竟然还有给别人鼓劲的作用呢!特别是这次,听说又有患者做脑电图时不犯病了,昕儿主动跑去,教导病友“回想犯病前的特殊感觉”,竟然成功啦!自己又多了一份存在的价值,笑容当然也越来越多。
再加上,与其他手术成功的病友相比,昕儿的恢复速度比他们快,又可以减药了。这一次复检,医生说她的“丙戊酸纳”可以一个月减一粒。也就是说,这个月每天早中晚分别服用1、2、2粒药,没有异样就在下个月减成1、1、2粒。始终没有异样,半年就减光了。只有“奥卡西平”还保持着早一粒、晚一粒的药量。所以,以后的复检也用不着那么频繁了,半年去一次。昕儿闻后又多了一个快乐奋斗小目标:加速赶制感谢信!因为她本来就想给认识的所有医生都送一份惊喜的,这原订的见面时间却突然被压缩了。以后复查,每次她都要带一两封感谢信过去,争取在停药前全部送完!
仍然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应该就是相关能力仍未恢复到位吧。但是,徒儿怎么办?蒋理与女儿一声叹气。
又过了一个月。“来,你的!”一位姐姐将今年的职工体检报告递给昕儿。昕儿接过来,道声谢,继续写她的文章。仿佛一觉睡醒之时,昕儿突然想起姥姥去世时,她竟然自始至终没有难过,更没有流泪。心里泛起了越来越多的愧疚和痛楚,泛起了对姥姥的无限怀念,因此准备写一篇怀念姥姥的文章上交给编辑。
姐姐们见她接了报告就放在一边,忙得根本不在意检测内容,就帮她翻看了一遍。仍然瘦得皮包骨头的昕儿竟然患上了脂肪肝!姐姐们难以置信。看看她的指甲,也只在大拇指上依稀可见一丝小月牙。大家让她赶紧趁着“春风”再去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