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操控这场真人秀的导演来说，楚门的离去，其实是他顺势而为制造的剧情高潮。之后他还可以继续挑选新的孤儿担任主角，甚至可以挑选多名孤儿组队——正好现在流行“团魂”嘛。至于楚门，就算他再想回去，摄影棚其实也已经不再需要他。在他知道了自己是真人秀主角的那一刻，他的生活就不够“真实”了。这个道理其实在我们的网络日常中也通用——每个短视频播主主动呈现给观众们的生活片段，也都只是“相对真实”。

聊完这些，我想，妈妈应该能理解真人秀的虚假性了。但最后，妈妈又问了一个非常有哲理的问题：

“但你推的这部讲真人秀的电影，也是用演员演出来的虚构故事啊。”

是啊，所以我才总说，人类真的很奇怪：既喜欢在虚构故事里寻找真实，又喜欢面对真实故事不断挑刺“这里不合理那里不合理”。既喜欢用直播的形式来标榜真实性，又要在直播里露出一张经过整容、化妆、滤镜层层修饰的脸。还真是应了《红楼梦》的那句话：“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它们永远对立统一。

而真人秀，就是针对人类这种矛盾心态推出的产品。在真人秀中，身份可能是捏造的，个性可能是虚构的，反应可能是夸张的，冲突可能是剪辑出来，胜负也可能是有剧本的。只有出品方在喊：也太真实了吧！

另一方面，今时今日，真人秀与虚构影视作品间的界限不断模糊，它与现实生活的界限也不断模糊——

我们中的大部分人在二十岁左右时应该就可以得出结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成为一个影视演员，但你不可能确信自己永远不会加入一场真人秀。它也许是指狭义的真人秀：你可能会参加某公司出资举办的一个节目，也许是为了好玩，也许是渴望成功。它也可能是指更广义的真人秀：你在社交网站上展示自己的生活片段，获得了一定的人气；或者你因为某些事件甚至事故不小心成为了公众人物，从此一言一行都要接受大众的审视。

人啊，再怎么想保持初心展现真我，被一万双眼睛注视时，也会情不自禁地开始表演。你如果不信，可以试试。

但我并不是反对真人秀这种表现形式，只是提醒你我，作为观众，永远不要忘记独立思辨、理性判断；也提醒你我，如果有一天，主动或被动地成为了真人秀参与者（甚至真人秀大明星），永远不要忘记《楚门的世界》的结局：

不，不是指楚门说出名句优雅谢幕的那个画面，而是在他谢幕之后——两位原本正在聚精会神注视楚门的保安大叔，立即拿起遥控器，切换到了下一个节目。

那场竭尽全力去质问、去拼搏、去挣扎的真人秀，在旁人看来，也不过就是一个节目而已。

（本文定稿时间：2020年5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