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有欲望,在佛祖面前化作不熄的香火,熏得人眼睛难受。
司烟眨巴眨巴眼,沉默着上了马车,回去的时候比来时慢了许多,奔波大半日,难免感到疲乏,便在马车上相互依靠着小憩了一会儿,到京城时虽说司烟脸色依旧不大好看,但至少不再如上午那般惨白。
“要去我那坐会儿吗?”
司烟犹豫片刻,“不了,今日阿秋说他会早些回家,眼下应该在家等我,我便先回去了。”
“好,路上慢些,身体要紧。”
司烟回以微笑,“好。”
二人在路口分道扬镳,车辙骨碌碌地驶向两方,彼此心知肚明,此次别过,再往后头怕是没什么机会再见。
严秋早早等在了门口,好不容易见到马车回来,赶忙上前等着,小心翼翼地把司烟从车上扶下来。
“你看你脸色白的,就说等这个臭小子生下来再去还愿吧,一路颠簸,你也不嫌受罪。”
严秋嘴上叨叨个不停,司烟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他便安静下来,安安分分地在一旁当个人形拐杖,不敢再多说了。
“怎么就是臭小子了,说不准是个姑娘呢。”
这话也是,但不知怎的,严秋心里有种奇怪的直觉在告诉他,夫人这胎怀的就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臭小子。
“要是个闺女也还好了。”
“你在嘀咕些什么呢?”
“没呢,母亲那里备好了饭菜,我们快些过去吧,一会儿饭菜都该凉了。”
司烟这边一派祥和,陈清晓的马车刚到门口,便瞧见陛下身边的高公公在门前候着,道陛下宣郡主进宫。
于是车夫扬起马鞭,又朝皇宫方向行去。
陈清晓一路上格外安静,入了宫,马车便不能进去,高公公在前头领着路,陈清晓在后头跟着,期间高公公偷偷瞧了好几回,但郡主面色沉着,瞧不出半点慌乱,也全然没有半点向他打探消息的心思。
但他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已是练到炉火纯青,因而他瞧着郡主的样子,与其说是胸有成竹,倒不如说是,毫不在意。
陛下的心情好坏,此次传唤所谓何事,郡主都恍若置身事外,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丝毫不在意。
“郡主,陛下在里面等您,咱家就不进去了。”
陈清晓颔首,春芸熟稔地递上一个荷包,“有劳公公传话,一点子心意,请公公喝点茶。”
高公公收下荷包,脸上笑出了花,“郡主客气了,您快进去吧,别让陛下等久了。”
御书房里头静悄悄的,陈清晓一进去,里头伺候的宫人们便踮着脚从她身旁出去了。她上前几步,一身明黄的人正背对着大门,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拿着什么东西在眼前仔细掂量。
“参见陛下。”
皇帝缓缓转过身,抬了抬手,陈清晓便直起身子,她这时才看清,皇帝手中拿着的东西原来是传国玉玺。
“长乐,你过来。”
陈清晓闻言上前几步,在离皇帝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别站那么远,来,”皇帝指了指自己面前,“到朕跟前来。”
于是陈清晓又上前两步,与皇帝面对面站着。
“咱们舅侄俩个也有许久没这般面对面说话了,上次这般同你说话还是什么时候来着?我记得有,有个两三年了吧。”
“上一次这样和舅舅说话,还是三年前。”
皇帝点点头,“一晃眼,三年就过去了,朕的长乐如今都是大姑娘了,都十八岁,快满十九了。”
“是,再有几个月就十九岁了。”
皇帝低头沉吟,忽而问道,“长乐,你可有怨过舅舅?”
陈清晓只笑,“舅舅看着长乐长大,呵护备至,长乐如何会怨恨舅舅呢?”
“是吗?”皇帝问道,却也不期盼有人回答,他只死死地盯着陈清晓看了许久,而后道,“你是个聪明的姑娘,从来都是。朕敢说,朕膝下的几个皇子公主,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你。”
说着,他放下手中的玉玺,笑道,“你出生的时候,除了奶娘和皇姐,朕是第一个抱你的,就连你父亲也落在我后头,可把他给气坏了,有半年时间都看朕不顺眼。”
“那是父亲知晓陛下宽容,不会与他计较。”
皇帝目光沉下,捧着玉玺的手不再如年轻时那般有力,他今早对镜更衣时,恍然发觉镜中那张脸上生出了几许皱纹,发间掺杂几缕花白,被宫人藏进黑发里,好似这般就能当做不存在一样。
时间,真是残酷啊。
“长乐这个封号,是我与皇姐商讨许久才定下的,我们希望你这一生能够平平安安,常安常乐,不要牵扯是非,一辈子无忧无虑。”
“这些,长乐可懂?”
陈清晓莞尔,“长乐都懂。”
皇帝在她脸上看了许久,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但陈清晓太过坦然,那张脸上豪无波澜,只挂着初来时的笑,带着几分看不透的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