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帝听了王武的请求不置可否，他赞叹说：“朕听于卿说，王先生从不以名利为念，有古侠客之风，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王先生不好功名利禄，唯惜天下民生多艰。实在是品行高洁之义士。”

王武直接呛他说：“鄙人不以名利为念是因为名利唾手可得，鄙人一介草民游侠，日后侥幸留名青史也是在刺客游侠列传里，如果真有求名之心，鄙人晚年把如何替国诛贼的故事写进话本，即使不写真名保证也足以留名后世。”

“鄙人如果想求利就更简单，鄙人家传的手艺其实是铁匠，用打铁的技艺与铸青铜剑的古之名匠欧冶子、干将莫邪、徐夫人比较不太公平，大概也就与唐时张鸦九差不多。鄙人用旬日打一把宝剑长刀，在京师随便卖出百两纹银并不难。如果没有这点吃饭的本事傍身，鄙人当日诛杀石张二逆岂会如此简单。”

“陛下身份贵重，日后青史之上必有本纪，然而景泰本纪之中，若是只有简单裁剪景泰实录，后人评价陛下的功劳，如果只有平定叛乱保卫国家，安定宗庙社稷。除了击退瓦剌保住京师，没有一件别的值得后人记住的事情，鄙人深深替陛下感到可惜啊。”

景泰帝听了王武讲完话之后的重点关注点与王武想的不太一样，他好奇的问道：“王先生不但通晓兵法、武艺精湛，还精通锻钢炼铁？”

王武解释说：“其实鄙人师门传承真正的技艺是天文观星，从前朝刘宋距今已传承近千年，大明禁止私授天文，所以鄙人师门的真正传承想要在大明寻个传人并不容易，一直只能在海外艰难维持，招募流落海外的华夏子民维持传承。”

“早年间鄙门的祖师在前朝赵宋灭亡之时，不愿臣服鞑虏，接受鞑虏统治。先是乘船南下南洋，之后又一路西行，在西方汉萨诸国学到的域外游侠流传的兵击武艺，与中原武艺流派并不相同。”

“至于兵法其实是鄙人天赋异禀，无师自通自行领悟，敝师门其实并无兵法传承。但是鄙门历代祖师千年积累下来的观星记录和星表浩如烟海，实在是无价之宝，可惜因为禁令的缘故不能运回大明。”

景泰帝有些尴尬的解释说：“大明禁止私授天文，其实主要是禁止有些妖人借用天文异像推验休咎，用来惑世诬民。”

王武直接怼说：“天人感应是汉儒编出来哄骗天子的，如果谶纬预言真有用，王莽袁术之流怎么会把治下搞得天怒人怨，天文是用来制定历法，指导耕作农时，也可以辨方向、定季节、定时辰，这些都可以用在航海上，大明开国屡次下西洋，如果没有精通天文的人才指导航向，怎么能安全出航呢？”

景泰帝脾气再好也有点被化身王怼怼的王武怼的有点生气了，他也看出来如果不对王武求的赏赐有个说法，王武不会停止怼他。他想了想说：“先生所求的赏赐，其实是为天下安定，朕也明白，但是自古以来，国家想变法就没有不花钱的，而且还要国君有威望，朕两样都没有，如之奈何。”

王武大笑，“陛下早就应该这么直说，鄙人就明白了，陛下登基御宇天下已经八年，兢兢业业并无过错，还有击退瓦剌的功劳，威望不能说没有，无非是功业单薄了一些，只是想要建功立业，需要一步一步来，想来陛下也担心我是个赵括，真要统领大军出战，怕是表现还不如石亨那个逆贼。”

“这些其实都好办，要建功立业总要准备兵马钱粮，军械甲胄、鄙人统军的优点就是兵贵精而不贵多，所需要的花费也不甚多，有万把精锐士卒，一个铁厂准备打造军械甲胄足以，当然鄙人知道一万精锐人马现在大明的卫所也难卒合，最好还是鄙人自行招募操练，铁场总要有一万两银子的投资改造费用，这些银子想来国库也不太方便支出。所以鄙人先向陛下展示一下鄙人取财的能力，先从白手筹到这一万两银子铁厂开支费用开始如何？”

景泰帝的表情有些讪讪的，“王先生救我的性命，岂止是一万两银子可以报答的恩情，何况先生是想为天下奔走出力。这钱本就应该是朕的内库支出，或者朕多赏赐王先生一些盐引，先生占窝换成银两就是了。”

王武摇头解释说：“万万不可，法度建立艰难，信用破坏容易，如今开中法是难得良法。用盐引吸引商人接济边军军粮，使得边军还有战力，盐引也还有信用，必要时就能换成银两，如果陛下频繁赏赐近臣盐引，盐引迟早也要变成下一个宝钞，鄙人在盐法上也有筹划，不过时机未到。”

“至于那一万两白银，只是向陛下展示一下，王武从不是空口白话，大话欺人之辈，何况鄙人还算薄有家资，真要是王某的戏法不灵，在君前失信，鄙人自己变卖家传宝物，也会把亏空填上。眼下王武唯有所求，请陛下赏赐一个类似前唐的不入流使职差遣。”

景泰帝此时心情大好，他之所以纡尊降贵主动来拜访王武，其实有个说不出口的原因，就是想要请求王武出仕于他。之前于谦屡次劝他不要着急，显然是看出来了他的想法，而且感觉他的想法很难实现，所以劝他不要轻易尝试。

现在尝试的结果其实是比预期中要好太多了，王武似乎并不排斥出仕给景泰帝效力，虽说随时可能因为不肯为五斗米折腰而挂冠而去，但是显然王武一旦决定出仕景泰帝，就是绝对不可能站到景泰帝对立面南宫太上皇一边了。

虽然从王武在京城出现开始，他似乎就是坚定站在景泰帝一方的，为原本已经陷入绝境景泰帝一方绝处逢生，挽回了局面，但是现在景泰帝的局面也绝对称不上好，无论是于谦还是景泰帝对王五的看法，也并没有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信任。

即使不谈王武背景异常神秘，似乎与大明内部的势力没有联系，但是又消息非常灵通，对大明的情况似乎了如指掌。他与于谦之前交流的关于关于军屯中的问题，于谦在朝中反复整理档案，了解相关情况，才发现王武介绍的情况和大明内部档案管理中的实际情况丝毫不差，想调查出如此详细的具体细节，还不通过大明的官方渠道，需要多少人力物力，简直让人心惊。

而且他一直以来的桀骜不驯的态度也非常让人难以琢磨，让人不明白他到底是存心有意为之，还是故意自抬身价。总之，虽然无论是于谦还是景泰帝表面上都对王五表现出非常信任感谢的样子，但他们心中对于王五的态度还是有很大的提防和利用的成分。

景泰帝主动来见王武也并非是突发奇想，主要是他现在处于恢复健康后严重的PSTD状态，对他自己个人身边的安全抱有极大的不安全感，身边的宫女太监也全都换成了他绝对信任的人，甚至他本人的饮食现在都完全由他的发妻，前废后汪氏负责，不给他人经手。

原本他与汪皇后因为他欲改立他自己的儿子朱见济为皇太子生了嫌隙，个性强硬的汪皇后强烈反对他的作法，汪皇后也因此触怒他被废居别宫，但是眼下经历过景泰帝险些一病不起的风波之后，他们彼此都明白景泰帝如果真的一命呜呼他们的结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