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苦笑着，面面相觑。

凉掉的烤红蝎蟹风味大减，不过依旧好好吃。

沙暴模糊了夜晚的概念，天昏地暗，翻腾的红沙像漫天飞雪般纷纷扬扬，四处飘荡——根据安迪密恩盆地受损的情况，爆炸范围不是很广，估计只是一个小型核弹。杀鸡焉用牛刀。卡利登人也不傻，核弹十分昂贵，如果是能够毁天灭地的大型核弹，将耗费大量的钱，再者他们也很难搞到。昆塔拉星各国政府垄断着核武器，但凡有点良知，都不会将其卖给卡利登人。当然，民间科学家自己手搓原子弹时有发生，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渴望突发横财，一夜暴富的幸事能够降临在自己的身上。更甭提，在法索罗科大沙漠里还有一些自称“医生”的狡诈之人，他们想方设法从绝望之人手中骗取有用的资源，再给他们注射据说能包治百病的“万灵药”，所谓的万灵药不过只是一种基因改造剂，而至于注射者会发生怎样的突变，就不得而知了。

龙星鸣和佐塔百无聊赖，为了消磨时光，他们打开穿梭机的全息影像控制面板，准备玩会儿游戏。偌大的全息影像显示屏让他们仿佛身临其境。当然啦，龙星鸣和佐塔也完全可以通过智能超感VR眼镜进入虚拟世界，可问题是，那耗能很大，他们必须节约电量，以维持穿梭机的屏蔽场护盾。龙星鸣和佐塔游玩一款名叫《超新星特工》的游戏，支持多人联机，他们扮演穿着动力装甲的星际特工，一路打怪升级，击败沿途的Boss，以获得特殊道具和情报……差不多快到午夜时分，法索罗科大沙漠宛如老者般呜咽着，周遭一片死寂，风过无痕。

翌日清晨，沙暴仍未消散，反而越发肆无忌惮，浑浊的天空中泛着猩红色的光，俨然一副末日般的景象。龙星鸣缓缓地睁开眼睛，醒过来时只觉心情沉重，尽管他接受可露丽的死亡，但是依旧对此感到悲伤。

一个人的离去意味着什么？龙星鸣不知道，他尽量让自己别去想那些事。龙星鸣检查着穿梭机的设备，发现穿梭机的电量已接近百分之五十，不是太阳在供能，而是辐射。戴森球式穿梭机可以吸收辐射，将其转化为能源，这是一个非常棒的设计，至少目前看来卓有成效，真的很厉害。

龙星鸣看着熟睡的佐塔，不忍心叫他起来，而且他们现在有的是时间。龙星鸣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透过穿梭机的玻璃窥探外边的一举一动，他看见的只有满目疮痍，死亡，灭绝，那是种近乎绝望的感觉。

阿尔-考都，伊斯潘莎，凯玛人，估计全死绝了，即使他们的皮肤能够抵抗辐射，但面对摧枯拉朽的核爆，幸免于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有那么一刻，龙星鸣认为，是他们的出现给凯玛人招来了毁灭，然而，这显然是异想天开。

普通人俨然是无法毁灭世界的，手握生杀大权的永远是那些富得流油的高层人士，或许只是因为一个玩笑，又或许只是因为一次打赌，他们的眼中只有利益，不顾一切地夺取，拥有越多就渴望得到更多、无穷无尽。

突然，灰蒙蒙的沙尘中出现一个身影，渐渐地，身影越来越近，龙星鸣定睛一看，发现是伊斯潘莎。难以置信，凯玛人少女居然还活着，神迹吗？核弹爆炸时，伊斯潘莎正在阿尔-考都的身旁要求加入他们一起保卫自己的家园，但是凯玛人酋长却没有同意，反而让两个身强体壮侍从将她护送至防辐洞。伊斯潘莎则试图挣扎，不想离开父亲，她大声呼喊着：“Láson’var（放开我）！”侍从们都不为所动。

伊斯潘莎站在穿梭机几米开外，她摘下红色长袍的兜帽眼神犀利地望着龙星鸣和佐塔，充满杀气。佐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环顾四周，他伸了个懒腰；龙星鸣十分警觉，他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劲儿。只见伊斯潘莎从背后取下一根“金属棒”，动作利索地旋转起来，很快，金属棒摇身一变，成为伊卡洛斯之矛，一把红黄配色的机械长戟，看上去既威风又霸气，她举着武器，似乎想要索取龙星鸣和佐塔的性命，显得很愤怒。

“Oshka di’lùrs（全是你们的错），”伊斯潘莎气势汹汹且悲痛欲绝地说道，“Va’F?dah?n Khalen dis（我父亲和族人们都死了），给我一个不杀你们的理由，魁迦……”她的矛头直指着穿梭机里面的龙星鸣。

“对不起。”他诚恳地说。除此之外，龙星鸣想不到任何能让这个失去至亲的女孩冷静下来的办法，他用蹩脚的凯玛人语说了句：“Dashka mú wak?s，osei kh?l。”

“Laor d?s kh?fal。”伊斯潘莎本能地说，但是她立即摆脱那种语言和信仰带来的触动，矛头依旧直指龙星鸣。“不，你们不是双日之子，是Ka’r?sin（灾星）。一定是你们把敌人引到了这里，是你们带来了毁灭。没错，你们就是敌人，我父亲太过于善良和保守，才会把你们带回来。”

“悠着点儿，朋友。”佐塔故作轻松地说，“实际上，我们也没同意让你父亲把我们带到这，要不是他们帮倒忙，我们也不会遇到这种该死的情况。”

“Mhont?（闭嘴），卑鄙无耻的魁迦人，不许你们亵渎我的父亲和族人，拿命来——”伊斯潘莎挥舞着伊卡洛斯之矛，试图攻破穿梭机的舱门，但却徒劳无功。

“连核爆的余波都震不坏它，凯玛女孩，你凭什么以为自己的小玩具就能够打破它。”佐塔耸了耸肩膀说道，“我们不是你的敌人，而且如果你不介意，我还想着吃早餐呢。”

龙星鸣瞥了他一眼。

“D?miah（什么）？”佐塔扬起眉毛。

“伊斯潘莎，冷静，别这样，拜托。”龙星鸣说道，“我们也失去了自己的同伴——”

凯玛人少女迟疑了。

“罪有应得。”她厉声说，“Thk? miah（拿命来）——”这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你怎么敢，凯玛人渣——”佐塔咬牙切齿道，“可露丽是我们的朋友——我要杀了你……”他掏出原子枪，却被龙星鸣给制止。“别意气用事，佐塔。”

“她侮辱了可露丽，可露丽才不是罪有应得。”佐塔怒冲冲地反驳，“你怎么能向着凯玛人？”

“这是自然之道。”龙星鸣轻声说。

“哈，你疯了吗？”佐塔怒叱。

“当然没有。”龙星鸣悲伤地说，他转向伊斯潘莎，“我能够理解那种失去的感觉，它会让你生不如死，甚至愤怒以及痛苦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但事已至此，复仇无法带来救赎，我相信你父亲会赞同我的，伊斯潘莎，请冷静。”

“你对我父亲一无所知！”凯玛人少女呵斥，“你的言语不过是妖言惑众，试图扰乱我的心智，动摇我的信仰，魁迦，你们是亵渎神圣双日的犹弥亚（Umiah，在凯玛人神话中犹弥亚是首个背叛双日神的使徒，他被驱逐至Niraferno，而尼拉法诺象征着永劫地狱，罪孽深重的灵魂均会堕入其中。犹弥亚在凯玛人语里也有“说谎者”的意思）。”

“想想你父亲会怎么做，伊斯潘莎，我相信他不会希望自己的女儿手上沾满无辜者的鲜血，那样太残忍了。”龙星鸣试图让凯玛人少女放下芥蒂，但怎么能呢？

伊斯潘莎沉默了。

“这是自然之道……”她最终下定结论。伊斯潘莎将手上的武器收起来，挂在背后，然后目光凌厉的盯着龙星鸣，她的眼神中既充斥着愤怒又心存隐忍，很是矛盾。

“抱歉，关于刚才的事。”佐塔冷静下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很抱歉你父亲和族人的死。但是，我们真的跟核爆没有任何关系，都是卡利登人干的——”

“别说了。”伊斯潘莎厉声道：“我的苦痛是你们永远都无法感同身受的，所以不要试图怜悯我，凯玛人不需要怜悯，我们是双日之子，是大自然的使徒。无论如何，我将会和那些幸免于难的族人们一起离开，去寻找新的家园。双日神啊，我们不会忘记安迪密恩的陨落，沐浴在祂的光辉恩泽之下，世间的一切罪恶都将暴露无遗，Laor d?s kh?fal，真理永存！”

她像一位坚毅的圣母，缓缓地披上猩红的兜帽。

那些幸存的凯玛人纷纷聚集在伊斯潘莎的身旁，他们重复地默念着“这是自然之道，这是自然之道……”，伊斯潘莎的眼眸里泛起宛若凤凰涅槃的光芒，她面无表情，跟着族人们一起慢慢地隐入沙尘中，渐行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