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着急回去吗?”
“如果审讯官的家乡也正在遭受政治危机的话,就不会风轻云淡地问出这种天真的问题了。”
我突然觉得心间一痛,很可惜,我并不能理解库索的话。
我的记忆只停留在实验室,其余的都不记得了。
自然也就没有「家乡」这种概念了。
“好好休息,提前放你出去的事情,我会尽快安排。”
我准备离开了,如果要特里苏知道我做出这种决定的话,绝对会把我举报从而换去一笔可观的「反馈违规行为的奖励基金」
库索没有起身送我的意思,只是待在床上闭目养神。
“审讯官,希望你几百年之后能回来看一眼我建设的AH-2001。”
库索的声音有些沉重,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来说出来的。
“如果我还能活到那个时候,我会去的。毕竟狼人只能活一两百年。”
我去找特里苏上报了案件分析,面对特里苏,我还是有些紧张。
“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见解吗?”
我不是很敢看特里苏的眼睛,尽管我还什么都没做,只是稍微在心里计划了一下而已。
“没难度。巧合成分很多,属于恶意举报案件,80%拿不到酬金。”
恶意举报案件一般会扣除审核人员的工资,而我们这些接了案子的大冤种会拿到一点点钱,杯水车薪罢了。再加上七七八八的成本,基本上是亏了。
如果有人跳出来指责我们执行任务时没有发现漏洞,很有可能还要赔一笔巨款进去,那样子两三个月就白干了。
“那你觉得库索会怎么办?”
“如果案件成立没有被驳回的话,按照窃取死人器官还有杀人的话,应该是死刑。”
“但是这不是政治内部斗争吗?死的人多了去,凭什么他杀人就要死刑?”
“星际的衡量标准向来一团糟,这个道理还需要我来教你吗?”
我坐下来,喝口水,现在只想把案子做完,好好睡一觉。
“安利特你又干了亏心事。”
特里苏盯着我,他的眼睛瞳孔是用蓝宝石雕刻的,在灯光下照着反射着光,璀璨的耀眼。
我收起脸上的不自在表情,跟他对视。我尽量把我下意识的眼神闪躲和跳动镇定下来,可微表情骗不了计算机。
“刚刚一分钟内你搓手十三次,脸部微微抽搐,面部两边不对称,有心虚的嫌疑。”
这时我才注意到自己合上的双手,几乎是下意识地松开。
不知道怎么向特里苏解释,我总不可能告诉他我要放了库索,要他去追求理想,去拯救AH-2001吧。
如果是傻子或者神经大条的人,我绝对会动用我所有的口舌来说服或者忽悠过去。
但我对面的可是理性至上的机器人大脑,那个在面对火车问题绝对会比较谁更愿意出更多的钱再决定是否改变拉杆的机器人。
“没有,没有。”
特里苏沉默了一会,没有多说什么。但我觉得他目光像刀一样在我身上刮着,全身布满鸡皮疙瘩。
跟个吃人鬼一样。
“对了,我要出远门买东西,你要不要带点什么?比如金属,钢筋或者你仿生人专用机油?”
“BZZ5号香烟,发票报销。”
“……”
BZZ5是特里苏最喜欢的香烟,他自己的说法是,机油味很淡,有清洁内脏污垢的功能,但是可能会导致血管堵塞。外观是淡淡的金属色,金属光泽很漂亮,根本不像金属,更像是工艺品。
价格也是真的很漂亮。
而且只有一个地方卖BZZ5,那就是开飞船都要两天才能到达的星球。科技高度发达,民族风格也是很冷淡,那边是仿生人的故乡,原住民是一群智商很高的人,他们凭一己之力实现了科技领先星际平均水平一千年。于是他们造出了仿生人,原本是想协助自己进行科学研究,但仿生人出现了自我意识,进行了反抗,占领了星球。同时也开始繁衍生息,建立起新的种族与国度。
不过一群理性至上的仿生人管理的国家,想想也没什么乐趣。
我去观察室找了库索,给他穿上了隐形斗篷。
“我送你回去。”
我当然知道这种借着出门的理由把库索送走的借口很蹩脚,也不可能是天衣无缝,特里苏迟早要把我抓包。但是这起码能有一定的作用。
我们俩上了飞船,路上基本上是机器人扫描试巡逻,这种低级的芯片对隐形斗篷没有反应。
飞船是我和特里苏合伙买的二手货,用了五六年了。我们俩一直都在买各种金属材料来修补和改进设备,现在也和新的飞船差不多了。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到了AH-2001的时候,我就给了库索降落伞,让他走了。
库索站在在望了很久,看着自己高空下的废土——没有灯光和烟火气,只有腐烂与堕落。乞讨的人们无处不在,这里是痛苦的国度,是病毒的温床。实际上,这里也曾灯火通明过。
“审讯官你喜欢诗吗?”
“我没有接触过。”
平日里的接案子很忙,我也不是那么的有生活情调,别说诗歌,就连音乐我也没有接触过。
“那我今天送你一句,繁华似锦觅安宁,淡云流水度此生。怎料事离人叛悲,只愿入安民皆欢。我们有缘再会。”
库索的几句话我并没有自信去参谋,我不懂诗歌,但我能读懂库索眼里的惆怅和决心。
他当然想平平无奇度过一生,但有什么东西打动了他吧。
他打开降落伞跳下去的那一刻我才想起来应该要回应他一句。
“有缘再见。”
只不过说这句话的时候,库索已经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