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一百万应该与这夜色有关,让它成为这夜色里的熟果子,挂在树端,等着这些白大腿的女人的摘取,她们摘取果子,我再摘取她们,她们就会成为我的妻子。
这夜色属于我吗?我有那一百万后,这夜色能属于我吗?
悦悦不配,不配享受这一百万,要是悦悦能够安守清贫,那么她现在就能得到这样的富贵。他会带着悦悦去另一个地方,要花天酒地地过一阵子,要过起好日子。让家中烟火里一直飘着香味,打理一个店铺,做正常的生意,一百万元的启动资金,能够启动锈迹斑斑的生活吗?钱能启动你的一切吗?能,一定能。
钱能够启动爱情。
爱情也是需要启动资金的,爱情长着四个轮子,是一辆金灿灿的车子,总得给一把力吧,总得加点油添点炭吧。
悦悦已将他的生活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她在对他格式化。
要将她一扔了之,一如这怀中的小狗。
从此你钱继渊不是大盗不是偷儿,你上岸了,沧海横渡,你赤足而行,走过茫茫大海,不花一分钱就能横渡大海,而你走过来了。
这水里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也成了路。
我上岸了?我上岸了吗?那一百万让我上岸了。
他用手抚摸着小狗的发毛。“真可怜,是谁丢了你?谁?这么缺德,你一定受了许多苦,你一定想回家。跟我回家行吗?我现在有钱了,一百万!让你过有钱人家的日子,如果你曾经有过这样的日子,一定日思夜盼,做那春秋富贵大梦,小狗,不要吵,我们就要过体面的日子了。”
体面你懂吗?你懂的,许多富贵人家,生活的体面首先是由宠物体现出来的。你现在这样街头流浪,你打心眼里不愿,你一定有过主人,曾经生活在富贵人家,你为那个人家献出忠诚,换来富贵,人狗之间的交易如此简洁,可人与人之间的交易要复杂得多,哪怕父子之间,一条狗那样容易地走近一个人家,立刻成为那个家中的一员,可一个人不行,这其中有交易,顺从、算计,有三十六计加七十二变,一不小心就成了丧家犬,索性一生下来就是孤儿,不知道世界上有富贵体面这东西,一生下来就是流浪犬,不知道世界上有家这东西。
小狗在他的怀中汪汪叫着,不断扰乱着他的思绪。
小狗在他怀中营造出另外一个世界,就像他与悦悦的感情,那份感情裹挟着美好与肮脏,以及那么多无法控制的变量,命运不可能按照它生就的规则朝下运行,悦悦和这不停嘶叫的小狗,向夜色里丢入杂音,夜色仿佛正受着绑架勒索。
两名警察挥着电筒往他这边走来,他有些紧张,做下绑架大案后,他走路都要离警察远点,这两名警察是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瞬间他有了灭顶之灾的感觉,会不会哪一天,突然眼前就出现这样两名警察,“啪”的一声,一只手铐戴在手上,然后押进警车。
如今他抱一条小狗,总体上已经露出狗一般可怜的样子。
因此你无需害怕,只要拿出本色,就像演员上台,这回作一次本色演员。
这时警察已经走到他的面前,用电筒对他怀中的小狗照了又照。
“这狗是你的?”
“是啊。”
“这么晚了还出来遛狗?”
“我的小狗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哪儿不舒服?”
这时身边走过两个并肩而行大腹便便的人,两个大老板,他们的身上有着满满的堆积与颤动。
“管得着吗?”仿佛正在查问他的是这两个肥佬。
钱继渊的眼睛还在恶狠狠地盯着那两个胖子的背影看。
“嗯?管不着?全归我管,这狗办过证吗?”警察厉声质问。
“你们这么晚还查户口啊。”
钱继渊的眼神在表达不满,表达对擦肩而过的两个老板身影的不满,仿佛他们身上因富足而形成的颤动与堆积,让整个城市,整个夜色,也让他的内心处于过载之中。
“算了算了。”
另一位警察说:“不要斗气,因为你的狗一直叫唤,我们已经听了多时了,会打搅周围居民休息,市政府是规定了遛狗时间的,违反规定我们是要处罚的,对你警告一次,立即离开这里,建议你回家休息,全为你好。”
他只能抱起小狗离去。
他抱着小狗盲无目的地朝前走去,小狗真的有点可怜起来,眼泪一把鼻子一把的,样子十分像一个离娘断奶的孩子。
而他还是无法让它安静下来。
他一次又一次地给悦悦打手机,对方的电话关机。
这个婊子,此时也不知在哪个男人的床上消魂呢。她知道小狗和我正在受苦受难,她是应该知道的啊,至少她的手机应该开机,唉,真是庸人自扰,自讨苦吃了,我必须这样漫无目的在这个无边无际的城市走下去,走下去,像一条丧家犬一样地走下去。
把狗扔掉,他一次次地命令自己,可小狗依然躺在他的手里。
我有一百万了,离开悦悦,找一个女人过日子。
怀中的小狗仿佛猜中了他的心思,对着他“汪汪”狂吠起来。
怎么,你不愿意,你已经知道我要抛弃悦悦,肯定要抛弃她,她是婊子,我不能娶她为妻,我要过一种体面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