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认为是了解这个人的,无论如何,他不会在半夜戴着头套来强奸她。
可分明他又报出钱继渊的名字。
这人是个影子,这影子与她若即若离。她突然觉得,踏足钱林同的家,一切听从蔡红芳的旨意,这个人家正经历一场战争,你要么抽身,要么以一种更灵活的方式生存。
今晚的事情发生后,她几乎确定,钱家正在发生的战争,一定与钱继渊有关。
绑架、强奸一定与钱继渊有关。
我该怎么办?
眼下,要不急不徐,一方面要揭开事情的面纱,另一方面要寻求进退之策。
周紫洁还是找了钱继渊。“继渊,昨晚,去了哪儿?”
“怎么,我去哪儿要向你汇报吗?”
“继渊,我们谈谈。”周紫洁流下泪来。
“继渊,你进看守所,我是来找你的,你爸爸一听我是你女朋友,就留我在公司等你。”
“什么都不用说了,周紫洁,过你阔太太生活,为钱家续接香火,我这里没有问题,那次从海鲜桌上逃跑,我就一败涂地,我不可能拥有你,你不可能属于我,而如今唯一让我憋屈的,凭你周紫洁的条件,这个城市有无数个阔太太的位置虚职以待,为什么你要出现在我面前。命中注定,我这一生是难堪的,艰难的,你让我从心理上感到沉重和窒息。”
“继渊,我们走出校门,都是走一步看一步,走几步回头看看,盘点一下自己。”
“你若要我盘点,我出校门后经历了两个坎:一是去你的海鲜桌,腰包的功夫差,没过得去;二是向刘华讨债,切他的手指头,心头功夫差,也没过得去;三是挨人的砍,脚下功夫差,也没过得去。面对这个世界,我永远是个过不去的人。”
“可昨晚,你一步跨过去了。”
钱继渊一脸懵逼的样子。
“你什么意思?”
“好,那我问你,昨晚你是否上过我的床?”
钱继渊楞在那里。
“昨晚我被人强奸了,那人戴着头套,他报了你的名字。”
钱继渊脑袋“嗡”的一声,他立刻想到石小勇,眼前立刻出现一种坍塌,一种土崩瓦解。
“强奸?有人强奸你?报我的名字。紫洁,我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他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我没有报警,他报了你的名字,无论是不是你,我都不能报警。”
这话竟让他心里一热。
从前有一个判断是正确的,就是你戴上面具,深夜潜入她的房中,上她的床,甚至报出自己的姓名,她可能会接受那一切。
现在她在告诉你,这是真的,当一切发生后,正如你的判断,她在一个女人的最难堪处为你留下一条缝隙。你的刀伸向她的脖子,她那一刀并未捅过来。
她不是蔡红芳那样的女人,现在不是,将来可能也不是。
他真的不该在石小勇面前冒出那句话来,石小勇分明在那道缝隙上插上一刀。
那天跟踪时他说的是气话,没想到石小勇还真的干下这一票。
突然感到内心如此的疼痛,甚至有种窒息感袭来。
此时许多东西正在坍塌。
很难再以她对坐对视,那样会心痛。
你引狼入室,弄脏了她,也弄脏了自己。她的内心里为你留着一条缝隙,在那个缝隙里,他可以转身,在你形将窒息的时候,那个地方能够为你提供呼吸。而现在,你自己将那道缝隙堵上了,那可能是这个世界为你留下的最后一道缝隙。
钱继渊眼神里现出慌乱,不过他迅速镇静下来。
“周紫洁,我已经堕落,像个野兽,但在某些时候和地方,依然是人的样子。”
“继渊,其实我倒更希望那个人是你,整个过程我没有反抗,事后没有报警,我知道你对我有恨,反而希望有这样一次,以这样的方式了断我们的恩怨,算我将欠你的还你。”
“你不欠我的,更谈不上偿还,仅仅是沧海横渡,你我相遇在白浪滔滔的天地里,这苍茫和汪洋一片,这山呼海啸,这是我的宿命。”
“继渊,如果你觉得很难,我会帮助你。”
“哈哈哈哈。”钱继渊笑得声嘶力竭,笑出大颗的泪水。
“真谢谢你还藏着这样一份好心。在这个家里,我亲爸爸都帮不了我,你怎么可能帮我?”
“继渊,无论如何,我们不应该成为敌人。”
“我什么时候想把你当成敌人?”
“继渊,我总觉得,你该寻一条道儿,安身立命,而不该像现在这样。”
“我现在怎样了?”
“继渊,有个故事讲给你听,或许对你有用。一只熊大摇大摆地来到一户人家,在那家孩子的摇篮边打盹。孩子爸爸发现后,找来猎枪对着熊就要开枪,爷爷连忙摇手阻拦,他说一枪很可能打不死熊,狂怒的熊就要伤及孩子,最好的办法是让孩子父亲蹑手蹑脚地进屋,轻轻从摇篮里把孩子抱走,孩子父亲照着做了,最后一家人安然无恙。”
“紫洁,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大森林里一棵被锯倒的树压倒一名伐木工人,树干压在他的腿上,那人的腿肯定是断了,此时他手里还握着一把电锯。正常的选择是用锯子锯断那棵树,将断腿抽出,进而逃离大森林。可作为经验丰富的他知道,由于那条腿的支撑,树干产生的挤压力最终会将运行的锯齿彻底卡死,那样他就会被压在树下,死在大森林里。其实这个伐木工人还有一种选择。最后他作了这样的抉择:他用锯子锯掉了自己的断腿,然后活着爬出了大森林。紫洁,这可能是个真实的故事,但不知什么原因,我一直畏惧它的真实性。”
“有的时候,真实很可怕,真实像块大石头,太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周紫洁说。
“真实又像个婊子,是为盘剥、索取和颠覆而来。”钱继渊说。
“继渊,在这世界上,我们能够接受某种真实,也能创造某种真实。”
“紫洁,你我现在活得比任何时候都真实,只是你在接受真实,而我在创造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