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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的融光永不熄灭,日出般一再复返。

起初,在这份融光降临的几分钟时间里,片音那因美而空明源涌的心灵之峦,自然而然地跃起一片鲜见的积云。

“就算在下一秒直接死去,也没什么好遗憾了。”

一周以后,另一缕云絮絮飘来。

“无论如何,我将绝不会自杀。”

值得一提的是,片音从未有过任何关于自杀的想法,乃至可以说完全缺乏相应的考虑,但“我绝不会自杀”这一观念,虽来势迅猛,随之衍生的实际效用,却有如早春林苑内徐徐信步的和暖朝阳,几个回合下来,四下的血雨腥风,也早已没了半点踪影。

随着这无法根除的美的显灵,诸多其它念头也纷纷在她心中汲取出养分,犹如时令一到,竹节上就无可避免顺应自然而生的片片笋箨。

“生活的意义在于感受瞬间的永恒性。人活着是为了以自己的方式捕捉到那具有永恒性的瞬间,人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即使再在塔底观望数千次,这瞬间也无法再重现。因为一旦恪守这种严密一次性的努力遭到失败,美就将不再具有永恒性。”

“美之所以为美,在于它能使人超越时空的自我厌弃与自我幻想的一切临界点之外,美的涌现从不听任任何心灵的差遣。”

此外,另一类念想夺风顺势,变成一匹不断飞旋前进的戎马,在她的心头盘踞出带有引诱意味的非凡图景。

一次,又一次,塔遗世独立,皛映烈火。

在于想象中燃烧一座塔的体验之后,片音觉察到那些现世伦理社会中重要的牵绊,譬如我会让他们失望吗?他们会对我满意吗?我的行为究竟有什么价值和意义?这类问题都不存在了,它们销声匿迹,甚而仿佛从未出现过。此外,这种整座塔身被烈火吞噬的美,只在遐想内部产生的不熄火焰中才得升起,如果被现实的灼火重压染指,则将是无法饶恕的一大败笔,片音对此心知肚明。

“这塔是为我燃烧的,只为了我燃烧。”

那永恒呢?她试图去描述。

“就好像第一次感受到灵魂俯身凝视我、追随我,而不再纯粹由我紧跟在它身后奔跑。”

这说法也许不无道理,但终究无法让片音彻底感觉到满意。

“在那一刻,永恒切实地流经我,像阳光一样。对我来说,从那一刻开始,永恒不再只是某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抽象概念,俨然演变为带有现实重量的肉感实体,它迫近、迫近,如一颗葡萄握在手里。可这其中的奥秘是什么呢?是否存在这样一条路径,能够让语言冲破其固有的界限,以最恰当的方式,将永恒的剖析图景完整描述,而不再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如今,这问题又朝她迈近。

“不,这绝不可能,这办不到,没有人能办到,这是问题的一大症结。那么,这永恒究竟是什么呢?”

温泉池上空积蓄着寒暖气流缠绕而起的乳白色褶皱,片音伸展身体,滑向水槽边缘,双手交叉着,埋头将面庞倚靠在手腕上。

水滴在皮肤上渐渐冷却,湿淋淋吸吮着淡蓝色天际反射出的光亮。她重新沉入池里,仿佛这是片汪洋大海。水波晃荡不息,周身被一种熨帖而轻柔、绵软又放松的液态爱抚包裹着,多多少少有了些慰藉。

在短暂的惬意之后,思绪又不由自主地被拉回到原点。

“这永恒到底是什么呢?”

片音思忖着,双足踏上石砖面,静如轻风流转。

分神之际,一时竟险些在台阶前绊倒。

池边倏忽而过的暗影,让她无暇自顾,匆忙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