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痹症,就坐下吧。”一直没开口的莫爷突然道,“苟四,去拿条新裤子给人家。”
瘦削青年起身,并没马上走,眼看九叔点了头,才一脸不快地离开。
孙昌顺从地坐在地上,抱膝低头,做足痛苦模样,心中却在惊讶:这个苟四好强的臂力,徒手撕开裤脚,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看来定然是修了吐纳养命功。
这便是体制内的特权,只要隶属官府,贱籍也可修国运入道,要不然一个百姓轻鄙的仵作行,怎么还有人考?
隔了两口茶的功夫,九叔才开口:“都起来吧!一个一个说我听听,为什么要入仵作行。”
“三月前,小人祖产被沈家低价强买了去,老父病故,只留我一人。做了许多行当不成,听说仵作行开堂收徒,前来试试,只为混口饭吃。”一人抢着答道。
这情形倒和自己八九分相似,孙昌顿时竖起耳朵。
却见九叔连连摆手,皱眉道:“仵作行又不是善堂,混饭吃怎么做得好差事?出去、出去!”
未等解释,苟四已从廊檐下出来,一把揪住那人衣领,拖了出去。
“小人本属军籍,回乡后没什么事情能做,最好当差,贱籍不贱籍的,倒无所谓。”李铁柱道。
九叔点点头,伸手一点,道:“这话在理,你修血煞功法,无需护体符箓也可震慑阴魂,做仵作最合适,站一旁吧。”
原来是这个套路,孙昌心中有数,自然安定下来。
“小人李根生,本就是帮人抬棺的,听说仵作行前辈——九叔收徒,慕名前来拜师。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跟着九叔学门手艺,将来自当为您老人家尽孝。”那个市井气十足的无赖道。
“你倒是个伶牙俐齿的,且站过来,做几日看看吧。”九叔笑道,看了看孙昌,转向莫爷问:“莫爷可要考教考教?”
莫爷还是如丧考妣的样子,愁苦地问:“你已听过他们回答,我就不问你为何入行了。且说说,你觉得做个好仵作,最重要的是什么?”
临时换题,这个莫爷应是注重真才实学的人。
孙昌想了想两世见识,才开口道:“敬鬼神、敬逝者,不为外物扰乱心智,不为利益失了公平。”
莫爷浑浊的眼珠似有幽光闪过,随即淡然道:“莫要空谈,且看你能做到几分,先试试吧。”
九叔跟着哈哈大笑,搓起手,兴奋道:“不错、不错,三人通过初选,比我预想的好啊。你们且在义庄住下,做上一年杂役,再定去留。”
“谢九叔,小人想问杂役期间可有银钱?”李根生连忙问。
“杂役包食宿,没有银钱,除非九叔带你出去验尸。”苟四冷冷道,顺手把麻裤扔给孙昌。
李根生一缩脑袋,没了声音。
李铁柱却又上前一步,叉手施礼,道:“小人饭量大,只要管饱便可。”
“不缺你吃的。”九叔哂笑道,又问孙昌:“你呢?可有问题?”
“谢莫爷、谢九叔。”孙昌低着头,好像对着九叔、又好像对着莫爷,继续问道:“小人想问那护体符箓是什么?需要震慑的阴魂又是指什么?”
一阵寂静,大家目光都投向了九叔。
却听莫爷叹了口气,道:“天下诸国共遵道门法旨,对修魔者格杀勿论,你们都知道吧?”
这事三岁孩童都知道,在场的人自然纷纷点头。
“但是,你们可知魔修为何屡禁不绝?”莫爷接着问。
“愿闻其详。”孙昌施礼道,这样的秘辛当然不是普通人能知道的。
“只因魔功无需资质,人人可修,于是总有走投无路的普通人,冒险一搏。”
莫爷的话如同掷入水中的大石,激起层层波浪,三名新进杂役,无不呼吸粗重。
这方世界的道门地位最尊,道法伟力无边,亦可长生快意,故而人人趋之若鹜。只是修道资质要求奇高,十万人中未必能得其一,如今听闻竟有无需资质的魔功道法,寻常人谁不眼红?
孙昌更是立刻想到,若人人可以修炼,朝堂统御万民,岂能像现在这么容易?
莫爷把众人反应看在眼里,顿了顿又道:“但你们以为,为什么魔功人人可修?因为魔功不修灵力、不修佛法、不修国运,修的是人命、是阴魂。”
“义庄时有阴魂,难免偶见魔修出没。所以你们需要符箓护体,防止魂魄受阴魂鼓荡,被魔修抓了去。”
众人恍然,随即露出激愤神色,好似谴责那些魔修以阴魂修道。
但孙昌却有些感慨,以两世见识来看,哪个朝堂不吃人?反而建功愈盛者,杀人愈多。功法毕竟是死的,还要看人怎么用?莫爷这番话,怕也是被谁洗了脑子。
“既如此,我们能不能修国运对抗魔修?”李根生神情热切。
“可以。一年后成为正式仵作学徒,就可纳入县衙体制,习得吐纳养命功,自可对抗魔修、养命长生。”九叔笑眯眯地说,“不过护体符箓要调拨,得六个月后发放。”
众人神色一囧,那这六个月既无修为也无符箓,岂非十分危险?
孙昌倒没听清后半句,脑子里还在盘算前半句:养命长生?只有长怎么够?一定要既长且爽、快意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