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安市。
今天的工作依旧格外的多,已经成为商务精英的贾钧接了一个又一个电话,会议一个接一个的开,忙的晕头转向,脑袋快冒烟的时候,前台的小姑娘忽然给自己送来了一个硕大的包裹。贾钧忙得脚不沾地,根本不记得自己有买过东西,更想不到有谁会把包裹寄到公司来。
所以,当贾钧不以为意的拆开包裹,从里面掉出一封信的时候,贾钧的心脏没来由的唐突了一下,细微的转瞬即逝的唐突。他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察觉这样的变化,就弯腰捡起了那封信,信封上的名字是他不认识的,但第二行却明明白白写着“贾钧收”。
来不及犹豫和思考,贾钧便拆开了信封,信的内容不算多,一目十行的扫过后,贾钧知道了信封上那位姓杨的女士是谁,尘封在心底许久的记忆有了复苏的征兆。杨女士用简短的几排字,表达了一件事。
下午的阳光正好,透过菲薄的信纸能看到一个一个方块字。贾钧有些迷茫,一时想不明白,一个人的人生怎么就凝缩成了四个字。
姜丽,死了。
光尘之间,贾钧抬头看,仿佛看到了那个女孩儿带着熟悉的微笑,从远处的林荫道款款而来,阳光不偏不倚落在她身后。女孩儿渐渐走近,又渐渐远去,带着最后的光芒消失于虚无。
再看时,眼前没有阳光,也没有女孩儿,只有一排冰冷的铁皮柜。
贾钧还来不及处理即将涌上的情绪,门外就传来了尖锐的喊声。贾钧愣了愣,便收拾起笔记本急匆匆开门而出,走近会议室。
这就是成年人的生活,在工作面前,生死也要靠边。
工作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干涸许久的城市下起了雨,像极了在哀悼过去,也像是为姜丽哭泣。
人生是选择的结果。
贾钧一手捏着烟,一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直直的盯着车窗上流淌的雨水,脑子里忽然冒出了这样的一句话。他不是什么文艺青年,大学学的是金融,工作是和数字打交道,平日里想的都是的各种成本预算表,看的书也和文艺不搭边。偏偏,此时,此地,他不合时宜的想起了这样的一句话,兴许是在某本书的犄角旮旯扫到的,也兴许是现今遍布自媒体的拈酸夹醋的文案,潜移默化的刻印入脑。总之,在这个黑沉的雨夜里,他短暂的文艺了。
挡风玻璃上来来回回的雨刷,将残留在玻璃上的雨水刮掉,顷刻间又被雨水覆盖。水滴砸在玻璃上,蜿蜒成一条条细小的河,仿佛岔开成一道道裂痕,一个又一个的拐点,不知道会将雨水带到何方。
贾钧咬着烟蒂,凝视着前方走过上百次的路,熟练的转动着方向,已经不用再看头顶高悬的指示牌,也能知道再走一百米就要右转,接着还要在高架上继续行驶六百米左右,才会有下一个岔口。
呼——,他吐出一口烟圈,淡灰色的烟雾在眼前升腾,微微眯了眼。人生的路如果像这样,走过几百次,会不会还会有错误的选择?
如果当年自己没有深夜出走,如果当年自己选择了报警,自己和姜丽的人生拐点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
姜丽,这个名字沉睡在贾钧的心底深处两年之久,无人打扰,只有夜半私语时才会被他拿出来细细咀嚼。这个女孩,从大学到安市,一路陪伴自己五年,消失于两年前的某个夜晚。那天晚上和现在一样,也是这般黑沉,唯一的不同,那是个晴朗的月夜,今夜倾盆大雨。周遭的黑夜静谧深邃,将狭小的驾驶室打造成了一个安静而独立的世界。那些沉静许久的记忆,以一个个碎片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七年前,他和姜丽大学毕业了,在面临择业的时候,姜丽提出了来安市找机会发展。那时的安市,并不像如今这般,处处充满了现代文明的元素。这条从公司回家必走的高架桥是去年才建成的第三座大型综合高架枢纽,高架桥的设计规划立足于未来二十年的城市发展,所以那宽阔的车道盘来盘去的宛如城中的一条小龙,身处其中仿佛身在云端。可即便如此高耸,依旧能在高架两侧看到现代高层建筑,带着冰冷的反光玻璃,如城中巨人一般,无声守护这座庞大的城市。
但是当年的自己和姜丽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满身大汗挤出火车站的时候,看到眼前的这座城市,惊叹的是它的宏伟庞大,却不是精致美丽。那充满了文明元素的建筑,扑面而来的厚重感和历史感,都让他感到血脉喷张,激情昂扬。他对这种城市充满了敬畏和期待,幻想着自己能一拳打开这里的天地,扶摇而上。
然而残酷的现实很快就让他从空中坠落,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和这个社会还有巨大的天堑要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