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过得还好吗?那孩子如何?想朕了吗?你不在的这几年朕可谓是甚是寂寞啊!南荒特产记得给朕带,不过只要你事办的好,就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特产了。
几年前,朕其实是不想让你去的,没办法,你实在是太有趣了。不过我唯一信得过的就是你,所以切记不要动了私心,他只是一枚棋子,没必要付出多余的感情,明白吗?
朕很少亲手写信,偷着乐去吧!
东荒,一位青缕穿黑发,红珠生眉间,尖耳出兽相,赤袍加于身的少年站在窗前,俯瞰当朝繁盛之景。
“嗯……就这样写。”少年道。
“这样写……程官员怕是会看出端倪……”一个手拿毛笔,掌压信纸的中年官员小心翼翼道。
“无妨,看出又如何?他敢对朕说一个不字吗?!他做了太多多余的事,我只是提醒一下他,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身为一国之君,名誉很重要,可自己亲自给人写信,世界上还没有哪怕一个人类有这个资格。老官员会担心正常,他虽为国君,可修为与程也相差甚远,妖族修行比人类难上太多了。
男子看着书信内容,双手不住发抖,上下白齿咯吱咯吱地响。他当然看出这并非皇帝所写,也看出了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我时时刻刻盯着你,你做的事太多余了。
信纸被“怒火”点燃,化作灰烬,他仰头看天,尖耳少年俯瞰国都,两者间隔千里,却如相望。
自己当初是为了什么投靠妖族来着?时间太久记不清了,只记得当初很恨来着……恨……这世间不公!
翌日清晨。
“大叔,你要带我去哪?”程长空揉着眼。男子在前拖拽着他。
他一言不发,似已下定决心,可又流露出一丝怅惘。
两人来到一处山寨,大门上赫赫写着三个大字:青山寨!
呵!这家伙还跟山贼有联系?
男子将程长空扔在山寨中央,沉声道:“这山寨有一百余人……”男子停顿约三息:“今日……把他们全杀了,你一人!一个也不能放跑!”
听闻,程长空愣住了,他本以为男子是让他来这里长长见识,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要因为自己修行初有果,就自命不凡。谁知……
“别开玩笑了!不就是因为我不乐意叫你爹嘛!我叫还不行吗?”程长空调侃道:“爹!行了吧,咱回家!”
他转身就走,却被男子抓住:“今日,你们山寨百人,杀一人!杀的了,活!杀不了,死!”
程长空一脸惊恐:“这里可还有老少妇孺!其他人亦是无罪之人,怎能说杀就杀的!”他奋力挣脱男子的手,可都无济于事。
男子看向程长空:“你也是,要么杀,要么死!”
不可置信!程长空满脸写着这四个字。平日里那个吊儿郎当的男人,那个对自己关爱有加的男人去哪儿了?!
男子松开手,程长空跌坐在地上。男子站在门前,冷眼看着寨内。
没有一点声音,只有风在吹,没有一个人动。
“轰!!!”一发火球引爆一栋楼,男子一指对着爆炸的地方:“你们不杀他,我依旧会杀了你们!”
听罢,山寨百人,提刀蜂拥而至。程长空看着众人不知所措,下意识握向腰中的刀,泪流满面。
他不清楚男人到底是怎么了。他不想杀人,可众人要杀他,他不得不杀。
一刀挥出,三死两伤。男子见程长空拔刀后,转身离去。
回家的路上,泪如泉涌,他哭得使不上力气,跪在山间小路上。
“对不起……我……”他想说些什么,可觉得现在再怎么给自己解释都变得苍白无力,他泣不成声,像李平,亦像世上伤心人。
眼睛红肿,脸上泪痕怎么也擦不干净,不是哭完了,而是怎么也哭不出来了,每次都是鼻头一酸,可不见泪水滑落。
他回到家,靠坐在墙上。眼里没有一丝光,他很想对自己说:“这都是为了他好,为了让他能够在棋局中屹立不倒,独善其身。”可这句话让他自己都无法信服,程长空又怎会相信呢?
三个时辰后,男子察觉到程长空回来了,他连忙起身,站在院内。
程长空全身被血浸透,这衣服是男子送给他12岁的礼物,原本是青色的,是他特意挑的,可如今穿在身上却如此沉重,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男子看到后满脸心疼,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搀扶:“没事……”
程长空一把将其双手打开:“别装好人了!累不累!”他眼里满含泪水,不禁回想起山寨里血腥的画面,一股恶心感翻涌而出,“呕……”胃里的东西被一扫而空。
男子站在一旁,想上去安抚,又觉得无从下手。
恶心感消失得差不多的时候,程长空一把抓住男子的衣领:“所以说,那天根本就没有杀鱼对不对!那对爷孙也死了对不对!”
男子垂着头,保持沉默。
程长空一拳打在他的脸上,走向深山。
他要去哪?他该去哪?这座小岛除了那座茅房还有哪里是他的家,如果李平在,他可以去找李平,可现在这里只有一个人,一个家。躲得了初一,可躲不了十五,男子修为高深,就算是现在出岛也会被抓回去,至少在他心里,自己会被抓回去。因为一切都变了……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一处水潭,水很清,可以清晰照出他的脸,他又忍不住的吐了出来。
时间流逝,一年过去,已是深秋。
程长空坐在潭边,这一年里,男子让他杀了七次,有穷凶极恶,有无辜黎民。
渐渐的,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杀的人的长相了,只记得每一次男子都像是变了一个人,可当他回家后,又变回了那个关心自己的人。
“173。”他虽不记得所杀之人的长相,但他记得自己杀的数量。
他也有些习惯了,每次之后,过不了几日就会接受事实。这个小潭变成了每次结束后的必来之地。
“哗——”树叶飘落,正值秋季,这并不奇怪,可无风叶自落就奇怪了。
程长空走到落叶树下,蹲下身,地上放着四段竹筒。一段装咸菜,两段装米饭,余下一段自然就是水了。
身后小潭本清澈如镜,但长期以来被程长空用来清理血液,所以变得有丝浑浊。这竹筒自然是男子送来的,他不祈求孩子会原谅他,但他对孩子的爱不允许他对其置之不理。这水也是他害怕孩子吃坏肚子,顺手带的。
程长空吃着咸菜,那双眉皱成一团,他不喜欢这家咸菜,太咸了,咸的有些发苦。不过自然不会让男子换一家,自从青山寨一事后,两人少有交集,一年下来交谈不过百句,相处时间也少得可怜。
眼底红光一闪而过:“杀了他是不是会好一些……”他正吃着饭,突然反应过来,有些震惊:我怎会有这样的想法,再也么说他也养了我这么久,我怎会想杀他!
他向来是一个将别人对自己的好与坏分的很清的人,这些年他虽与男子赌气,偶尔也会有些恨他,但杀他的想法从未有过。他对自己的好程长空从未忘记。
到这里便不在往下想,因为他眼里红光亮起,面无表情,好似变了一人。
男子独自一人吃着饭,只有米饭,没有咸菜。是因为家里没钱吗?钱向来是不缺的,咸菜是他自己腌的,手法并不熟练所以程长空会觉得难吃。但男子第一次给程长空送饭,看到他把咸菜吃得精光以为孩子爱吃,所以自己就不舍得吃了。
孩子在吃咸菜,自己又怎可能背着孩子大鱼大肉呢,所以他的食谱只有米饭。
程长空走得极慢,离大门约二十步,他缓缓拔刀,依旧向前踱步。
男子早就注意到了程长空,他本是兴奋的,孩子终于愿意找自己了!可当看到他拔出刀,眼冒红光,失望便取而代之。
男子很早就注意到了,当孩子眼里红光乍现时,他的想法会突然转变,就像变了一人,不过对他成长没有影响所以就一直没管。尤其是突破筑基时,程长空身上的气质不在稚嫩,变得成熟稳重,眼神犀利如同一把利刃。
“这就是他的与众不同吗?”男子沉思。
此刻他站在院子中央,静静地看着程长空。
程长空倒也不急,一步一步走向男子。
一步迈进院内,撤步,重踏,后程长空爆射而出,一刀直直刺向男子。
“砰——!”男子用拳头打开刀刃,两者相撞时,竟发出了金属相撞时的声音。由此可见男子肉身之强大。
程长空立即拉开身位,再次爆射,“砰——!”又是一声,依旧是男子双拳。
刀刃被弹开后,程长空立刻调整,一刀劈向男子脖颈。男子一把握住刀刃,他果断放弃,俯身向上一拳,又一次被抓住。任由他拖拽都无济于事。
“是你吗?”男子问,握刀的手已经流血。
“是。”程长空语气很平静,手中动作也停了。
“孩子没事吧?”
“事后会有些心理负担。”
听罢,男子放开双手,程长空眨眼间接过长刀,刺进男子心脏。
“你能不让孩子看这些吗?”男子生命力迅速流失,可语气十分平静。
“他听不清我们说的话。”程长空亦是语气平静。
“……这对他来说……打击……太大了……”程也死了,脸上挂着笑,似是死而无憾,又像是死在“自己的孩子”手里很幸福,亦像是一种解脱。
程长空拔出刀,一步一步离开。眼里红光越来越浅,步子也越来越快,最后他跑了起来,不要命地跑。
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杀了男子,泪水狂奔,记忆是如此的清晰,可一点声音都没有,记忆里是,这个世界也是。
静,太静了,就好像身处黑暗,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狂奔的自己。
不知不觉间跑到了海边,程长空抢过一艘渔船,随波逐流……
天庭,鹤池。
两位老者围坐棋盘。
“你这一手可是臭的不行啊!”一子落下,棋盘泛起点点涟漪,一只仙鹤叼走一白子。
“无妨,为了目的舍弃一两子不碍事。”
“啪!”又是一子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