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水县典史陈不令负手而立,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提拔上来,准备在年底举荐往巡检司的年轻人,许久没有说话。
“抬起头来。”
范珑依言抬头,对上陈不令锐利的眸子。
“那姑娘,是你杀的吗?”
范珑坦然道:“不是。”
陈不令注视了他一阵,长叹一口气,“你进衙门这几年,大小案件的处理,我都看在眼里,我也不相信你会做出此等事情。可是这案子已经盖棺定论,我实在是无法替你翻案。”
陈不令极其惋惜的摇了摇头,“现在统一的结论是你贪墨钱财,痛下杀手,而后被那姑娘调配的防身之毒迷晕……唉,明天就要升堂审理了,如今能证明你清白的,或许也只有那死去的姑娘了……”
范珑道:“若我能让那姑娘开口说话呢?”
“什么?”陈不令怀疑自己听错了,诧异地侧了侧耳。
……
中平二年五月三十,威水县衙门贴出告示,升堂审理捕快范珑杀害如烟楼夜月一案。
高坐公堂之上的本该是典史陈不令,可他与范珑的关系亲近,县衙内人人皆知,故而为了避嫌,今日由县令董容胜亲自升堂。
公堂外围满了前来旁观的平民,董县令环视了一圈,低头问一旁的衙役道:“陈典史呢?”
那衙役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不知,今日一直未曾见到陈大人。”
董容胜也没在意,估摸着是那陈不令不忍看自己麾下的得力干将当着一众平民身败名裂,最后落得个押赴刑场,人头落地的下场吧。
“算了,不去管他。”董县令一捋衣袖,重重拍下手中惊堂木,口中喝道:“升堂!”
两侧一字排开的衙役们立即敲击起手中杀威棒,“威——武——”
闹哄哄的县民们立即安静了下来。
“把嫌犯范珑押上来!”
董容胜一声令下,衙役们立即清出一条道路,在堂外等候多时的范珑被郭卓和另一名衙役一左一右押了上来。
穿过人群时,平民们不可思议的惊呼声清楚传到了范珑耳中。
“天呐!这……真的是范捕快!之前听说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谣传。”
“这范小哥不是挺好一个人吗?怎么会干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随即有人信誓旦旦地道:“我听说那青楼的女子是个妖怪!范大人定是为民除害了……”
“嘁,你知道个屁!不就是你家男人去如烟楼喝过两次花酒吗?至于诬陷人家夜月姑娘吗?这范珑乃是贪图别人身子,谁不知夜月向来是卖艺不卖身?誓死不从!那人模狗样的畜生恼羞成怒,这才痛下杀手!夜月姑娘可怜呐……”
一个个版本流传,可大体而言,他们都相信,是范珑杀了夜月。
范珑默然,眼眉低垂地穿过了人群。
“范珑,剩下的一百两银子呢?”郭卓架着他手臂,心急如焚地低声问道。
范珑瞅了一眼,“急什么,等我洗脱罪名,自然少不了你一分。”
“什么!你……”郭卓咬了咬牙,可已经走进公堂,却又不敢声张,阴翳地盯着神色自若的范珑。
范珑正等待着不知何时会来、是否会来的陈不令,这个节骨眼哪还顾得上搭理他?
看了看两侧的衙役,与自己走得近的几人果然都不在此。
“呵……还真是担心怕出了哪怕一丝纰漏啊……案情未明便急着升堂公审,到底是真的急着破案,还是急着要我认罪?是谁的意思?董县令,还是其他人?”范珑于堂下站定,默默想道。
“启禀大人,嫌犯范珑带到。”郭卓沉声行礼。
“嗯……”董容胜看向一身伤痕,戴着沉重镣铐却站得笔直的范珑。
“大胆恶徒,还不跪下!”董容胜重重一拍惊堂木,厉色喝骂道。
郭卓与另一名衙役立即压着范珑的肩膀,重重踢在他腿弯。
连日滴水未进的范珑竟是纹丝未动,如一杆铁枪,傲然屹立。
堂下渐渐响起议论声,董容胜面沉如水,惊堂木再响。
“肃静!”
董县令示意郭卓二人退下,眯了眯眼,身子往前倾了些许,“回答本官,你为何不跪?”
范珑吐出一口浊气,一双眸子清亮如故,缓缓开口。
声音沉稳,传遍公堂。
“属下无罪,为何要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