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鑫的故乡是一个很有年代感的村子,每年桃花都会开。推开那扇破铁门,迎面而来的是一条羊肠小道。小道旁种着桃树,梨树,也有杨树,松鼠。雪融化后它们看起来像两道蔓延在天边的灰色围巾。我对蓓蓓说,每棵树上都长着一个悲伤,长到了云边。
蓓蓓是懂我的,她说,每年桃花开的时候,这些树上的悲伤就被大自然染的花红柳绿的,它们同样蔓延在了云边。
胡志说,如果他们真的到了云边,云会替我们说话的吧。
蓓蓓,胡志,耿直,鑫鑫,和我走在这条看不到头的土路上。漫无目的的散步。
最没有心眼,一向身在温柔乡的鑫鑫也明白了我们在讲什么。他先是深情严肃,随后哈哈一笑说:“这条路我从小到大走了不下一百遍,我爸妈抽完我我可找不到云边去告状,更等不到桃花开去跟树叶子告状,相反我屁股底下的板凳才是第一个懂我的。”
鑫鑫说罢,耿直和胡志笑的腰都直不起来。蓓蓓的嘴巴微微抿着,而我也在被他们的笑声感染着。
如果调节气氛,谁都不及鑫鑫。但鑫鑫没心没肺的性格通常也是我们大家在一起时调侃别人的首选。
耿直在鑫鑫的屁股上打了一下,说:“我打你了你和谁告状啊?”
鑫鑫大声哭道:“你打我,我告诉你妈。”
他们二人打着闹着渐渐跑在了我们前面,可以模模糊糊看到两个人影,在天边蹦蹦跳跳。
两条枯树而造成的羊肠小道坑坑洼洼,路并不平。这条小路被成片的田地包围着,地上是密密麻麻长短都有的庄稼茬。
我们四个人每个人都穿了一件羽绒服,鑫鑫和耿直的是情侣服。而我和蓓蓓则是很素的颜色,胡志没有羽绒服,听他讲他把所有的钱打给她欠债的母亲了。
我们三个现在都不是话多的人,我们一会阳台看天,一会看着脚下还没消干净的雪。然后几乎同时吸一吸鼻子。蓓蓓偶尔嘿嘿嘿的傻笑着,我问她的时候,她说:“没什么,就是想到以前问骂你的样子了。”
我一把搂住蓓蓓的肩膀:“嘿,你怎么不想我救你的时候?”
蓓蓓停住了笑,说:“你以为我骂你是因为讨厌你吗?或者是为了让小A泉下有知吗?我只是很喜欢你在我面前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消化了一下蓓蓓的话,想用漫不经心的语气把一句很慎重的玩笑话讲出来:“我说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喜欢我啊?蓓蓓。”
蓓蓓扬了扬头,也像鑫鑫和耿直他们一样,迈着步子向前跑去。她大喊道:“你追上我我就告诉你啊!”我一边大喊:“你慢点,别摔着!”一边向蓓蓓喊道,一边张开腿冲向蓓蓓。
那条平时几乎没有年轻人的羊肠小道一时间多了我们几个的追逐打闹,显得并不像之前一样寂静。
可那个话并不多的男孩子,望着我和蓓蓓,耿直和鑫鑫成双成对,脑子里一定也想到了他心里的那个女孩子。或许他在想他们刚认识那天晚上的琴瑟和鸣,或许是在想在面包车里的云雨之欢,亦或许他在想当初选择和李袭分开到底正不正确。他的眼睛看着天边,他或许真的相信了云边可以告状的话,那一刻他很想从云的嘴里知道李袭的下落。
蓓蓓的情绪越来越高涨,她大声的笑着,喘着气,就像之前和我们说话时的语气一样,大大咧咧,干脆利索,她指向一个方向:“鑫鑫,耿直,你们看胡志。”
我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我看到一块地,地的下边是一个很急的斜坡,几乎与大概一百米距离的下边的地垂直。胡志坐在坡顶,拿着一支笛子,婉转的歌声悠悠扬扬的传到我们的耳朵里。
从侧面看,他的背影是天。
那一刻我虽看不到胡志的表情,但我想他的心里一定充满了无尽的思念和后悔。
我们几个跑到胡志身边,一人找了一个位置并排坐着。胡志穿着一件破旧的皮夹克,与我们的穿着格格不入。
坐下来之后我们才发现,从这个方向可以看到一片很好的天,和一朵很美的云。云的样子很像一个女人,我一时间觉得这很像蓓蓓。但我想它在鑫鑫的眼里一定像耿直,在胡志眼里一定像李袭。
她的样子应该是怎样的呢?我想,大概就是爱情的模样。
我们五个人手拉着手,看着天上那朵好看的云逐渐散开成不那么好看的样子。然后齐声哼唱道:
“小小的一片云呀慢慢地走过来
请你们歇歇脚呀暂时停下来
小小的一片云呀慢慢地走过来
请你们歇歇脚呀暂时停下来
山上的山花儿开呀我才到山上来
原来嘛你也是上山看那山花儿开
海上的浪花儿开呀我才到海边来
原来嘛你也爱浪花才到海边来”
……
这是一首孩提时代学校教的,小的时候我们觉得很轻快。但不知为何从我们的嘴里出来,却多了好几分伤感。
下午的时候,我们窝在鑫鑫家的客厅看了很久的电视。我们一人裹着一条暖乎乎的毯子,在一起很放松。后来干脆就聚一起打牌,我们几个满脸都是贴着纸条子。
似乎这些天一直是这么过来的,以至于我们差点依赖上这样的生活。而这样的相处,也让我们有一种一家人的感觉。蓓蓓甚至感叹道:“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朋友也可以像一家人一样。”说罢,她扭头看了一样沙发上坐着的鑫鑫父母。
他们穿着最朴素的农民的衣服,却像年轻人一样靠在一起,看着电视上的还珠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