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仙人的尸体是件麻烦事。
封腥默默戴好手套,垂眼看向躺在台子上的年轻男子。
仙人进入筑基期后,身体会重新生长,肌肉变得柔韧,血管恢复弹性,实现所谓的返老还童。
不过眼前的这个男人并非如此,他只是练体期大圆满的修士,在进阶练气期时渡劫失败,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仙蜕。
他本该在腹部注入特制的固定剂,在脚踝上挂好标签,安静地躺在贴着符咒的储藏棺里,直到被某个宗门认领——或者作为无主仙蜕被赠予医院,亦或是焚烧成仙砂卖给黑市。
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在无人的深夜被一名警探从棺中抬出,搬到解剖台上——特别是这名警探还举起了振动刀,对准了他的腹部。
练体期的仙人皮肤坚韧,肌肉结实,10米内的普通手枪子弹无法在上面留下伤痕,但振动刀可以。封腥以稳定利落的动作划开皮肤,切开肌肉,分开腹膜,随着轻微的嗡嗡声,尸体的腹腔绽开了一个笑容。
封腥挪开脚,停下电源,把振动刀放回原处,接下来的分离是个细致活儿。密密麻麻的白色细丝缠绕在肠子上,那些坚韧的细丝在灯下呈现出金属的光泽,在修行者的领域它们一般被称作经脉。
把经脉剥离,肠子挪开后,隐藏在腹腔中的丹田暴露在空气中,一块生姜般的东西神奇悬浮在丹田中,散发微弱的银光,数不清的细丝从它身上蔓延出来,大部分扎入了筋膜和肌肉中,少数刚刚被剥下的经脉像水母的触手一般,漫无目的地在空气中摇曳。
封腥的右手伸入仙蜕的腹腔,漂浮的细丝感受到了人体的热量,立刻依附上来,但已变得虚弱的它们无法突破手套的屏障。
摆脱细丝后,封腥触碰到了灵根,隔着手套,他的指尖敏锐地感受到了灵根之中,有什么东西在轻微地蠕动。
他用左手从腰带上拔出转轮手枪,把枪管塞入仙蜕的嘴巴,抵住上颚,接着,他在心中默数着数字。
数到33时,异变骤生。
灵根的光倏地灭了,更多更粗的经脉突然长了出来,它们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顺着血管奔走,青白的皮肤上树枝般的凸起飞快蔓延,尸体的肌肉开始剧烈颤抖。
丧尸化,没有经过处理的仙蜕在24小时内极易发生的一种现象,丧尸化一旦开始,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仙蜕变成一种没有意识,只懂破坏的怪物。
封腥数到了37,他无视了仙蜕的尸变,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触碰灵根的手指上。
38,39,40,砰!
封腥的左手扣动扳机,装载着硫磺粉末的弹头击穿了尸体的延髓,那被细丝操纵着要抓向他后腰的手臂一下子垂了下去,左右晃了两下,再也不动。
封腥抽出了右手,他端详着手中刚刚从灵根中剥离出来的,正在不断挣扎的小玩意,露出微笑。
—————
石柏觉得自己正在经历中年危机。
他今年三十七岁,练气期大圆满,任职离城警署的署长,事业有成,家庭美满。虽然此生注定无法筑基,但石柏懂得知足常乐。
然而,在小半年前,他收到了一封乾城的介绍信,说有位警探被调来离城,名字叫封腥。
封腥是个英俊、精干的小伙子,言辞谦和,动作利落,笑起来就像破开乌云的阳光,很招人喜欢。
石柏痛快地在他的任职书上签了字,过了大概三天,石柏便品尝到了后悔的滋味,他的这位新下属精力充沛,对工作充满热情,考虑到他们工作的性质,这未必是件好事。
“有魔修杀人,长官。”
就在昨天,封腥风风火火地闯进他的办公室,他开朗的语调和阳光的微笑让石柏认真思考了一下这是否是个好消息。
“封腥,和你说过很多次了,进来先敲门。”石柏清了清嗓子,缓缓道,“是前两天叫你去查的那个炼体期修士吗?”
封腥点点头,后退几步,在敞开的门上敲了三下,随后重新大步踏到办公桌前,认真地说,“长官,他不是渡劫失败,而是被魔修杀害的。”
哎,魔修,听到这个词后石柏觉得自己胃疼了起来,他按了按太阳穴,疲惫地说,“封腥,你坐。”
封腥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背挺得很直,眼睛闪闪发亮,“我们得立刻开展行动,我建议…”
石柏抬起手,打断他的话,“为什么是魔修?”
“长官,一个星期内,这已经是第二个在练体期渡劫而死的修士了,这并不寻常,所以我怀疑有魔修作祟。”
石柏决定暂时不指出他思维的跳跃,无奈地问道,“封腥,凡人和仙人的人数比例是多少?”
“对半分,长官。”
“最新的统计结果是43%和57%,考虑到43%中包括了大量没有进行灵根检测的儿童,实际比例还会更高。万幸的是,有超过90%的仙人终其一生无法突破练气期,而其中又有70%的仙人连练体期都没法跨越。”
“筑基之下皆蝼蚁,我听过这个说法,长官,我不明白为什么讨论这个,我以为我们是警署,而不是统计署。”
“耐心一点,封腥,离城虽不是个大城市,但常住人口中也大约有七十五万名练体期修士,其中有十万人到了练体期大圆满,假设只有1%的人不愿止步于此,那就有一千人会去渡劫,冲击练气,实际上远远不止1%,人人都想一步登仙;
练体期渡劫失败以致死亡的概率是千分之三,如果有十分之一也就是一百人选择在同一天内渡劫,大概有26%的可能会出现倒霉蛋,所以一星期出了两个倒霉蛋不算少见。”
抛出一连串数字可以很实用地扰乱对方思想,石柏很高兴地看见封腥的眼睛转了几圈,像是在努力心算,但他高兴得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