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血管如一条条阴毒的小蛇一样,在血面上带出一条条涟漪,向着同样的方向汇聚着。
而那位女士也在青年出手之后,也在血池之中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她不断地侧身,小范围地闪躲着射向自己的尸块,偶尔有来不及避开的,也只是随手挥手劈落。
至于那些缠上脚踝的血管,则被她毫不在意地挣断,仿佛那不过是纤细的棉线一般。
很明显,这位女士知晓如何应对青年所布下的陷阱。
地上那些会扰乱魔力流动的“秽血”对她来说毫无作用。
飞射而来的拥有的触之即腐效果的“恶尸”,被她那双诡异的手套挡下。
攀附而上的“活血”更是不等发挥效果,就已经再次死去。
青年所布置这一切,就连阻碍拖慢她的脚步都无法做到。
“那这又如何!!”
青年猛地将双手在面前收紧,就像是乐曲迎来了休止符一般,大量的尸块凭空组合在一起。
转瞬间,六个肌肉虬结的无头尸傀便出现在了女士前进的道路上。
看着拥向自己的傀儡,女士微微皱眉,只是比起凝重,她的表情更像是在疑惑。
不过,她的动作并没有因此而停顿,反而在皮手套上那微不可见的黑色柔光变得更盛之后,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
魁梧的尸傀砸向她纤瘦身躯的拳头,被她架起的双手轻而易举地挡了下来。
而后顺势抓住这具尸傀那快和自己脖子一般粗细的大臂,紧接着便十分随意地将其撕扯了下来。
挥动着断臂打偏其他几具尸傀砸向自己的拳头,女士明白,自己需要体积更大一些的武器。
没有任何犹豫,再次挡开尸傀的合击之后,女士将这截手臂当作投掷武器扔向青年,迫使其分出两具尸傀保护自己。
抓住空隙的她,快速俯身下潜,抓住了离自己最近的那具尸傀的腿,重重地砸向了围上来的其他尸傀。
看着那位连一米七都没有的女士将身高近两米的尸傀当作流星锤挥动,青年嘴角不停地抽搐着。
“还没完!还没完!”
青年从身旁的皮革包中抽出了一根装满某种迷人液体的试管,这些近似玫红色的液体,在电灯照耀下似乎闪烁着某种魅惑心神的光芒。
早有准备的青年咬破嘴唇,让自己的血和脸上他人的血混在一起,接着毫不犹豫地将这根试管拍碎在吧台台面之上。
看着那些仿佛有着自我意识一般,慢慢汇聚成五芒星的液体,他就像害怕那位女士听不到一般,用莫名的声调高声地颂唱起了诡异的咒语。
“域外的阴影,间隙的恶意,以尔等信徒之血为引,我在此呼喊你们的名字。
此处的血肉,徘徊的灵魂,尽皆献为尔等饵食。
尔等应循约而至,助我歼灭眼前之死……”
只是在他刚刚开口的那一刻,将无头尸傀拆得只剩两只的女士猛然转过头。
在看清了吧台上液体凝成的诡异法阵之后,她微微张口,似乎吐出了某个单词。
紧接着,整间酒吧安静了一瞬,那一直弥漫在其中的阴邪气息也为之一空。
“咳!”
这瞬间的凝滞让青年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四肢、额头这类靠近皮肤的位置,也能看到血管无故地炸裂开。
仪式被中断的他非但没有气急败坏,反而兴奋地双眼放光。
“是了,原来是这样,所谓的‘魔力禁绝’原来只是切断施法者和魔力之间的连接而已。”
浑身瘫软的青年跌坐在一旁的高脚椅上,看着那几具尸傀重新崩落成无数的尸块,犹在痴痴地说着,分析着。
“‘沉默噤令’,好一个‘沉默噤令’。
这样看来,所有的法术和技艺在你面前都失去了作用……
不,不对!还有血肉的屏蔽效应,你的这招对自我增益型的法术应该没有这么显著的效果。
啊……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精擅近身搏斗的原因了吗?
看来你还没办法让这个法术精细到不会影响到自己的程度,是因为魔力消耗和魔力负担的缘故吗?
是了,看样子即便是你,如此夸张的法术应该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使用第二次了吧?”
看着不急不缓地走过来的女士,青年依旧在喃喃的说着。
只是这位女士始终保持着沉默,没有说出任何话语。
她缓缓地抬起左手,抓住青年的脑袋,将他提了起来。
右手则扯住他的衣领,将那件被血染透的衬衫彻底撕碎。
看到出现在眼前的这枚嵌入到青年锁骨上窝处的护身符所散发出的紫色光芒,女士的脸上露出了恍然的神情,说出了她现身之后的第一句话:
“果然是“梦巫符咒”。”
听到女士清冷的声音,被提在半空的青年叹了口气,语气不复之前的癫狂,异常平静地说道:
“说到底,即便我们做到如此逼真的地步,能瞒你到现在也已经是极限了吗?”
女士依旧没有回答青年的问题,只是将手中的头颅握成了碎块,接着便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即便是这枚符咒,也没办法把你困在梦中太久,我只是不想成为牺牲品而已。”
青年飘渺的声音在酒吧之中回荡,却听不出这声音究竟是从哪里出现的。
“我从未想过要对抗老师,因为那太过不切实际,我所寻求的只是活下去而已。我会把你暂时困在这里,然后远离这座城市甚至是这个国家,而你也就有了向老师交代的理由。这样也不行吗?”
青年的话语渐渐带上了些许的悲凉,言辞中的哀求听上去是那样的情真意切。
“求求你了,放我走吧,我只是不想成为一个毫无意义地实验品而已。为什么非要对我赶尽杀绝呢?”
可惜回应他的,仍然只有沉默。
看着酒吧远离两人的事物不断的扭曲,在楼梯旁重塑身体的青年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的神色。
但他最终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同周围的景色一同崩解,化为虚无。
当女士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无数的血管已经刺破她的皮肤,在她肌肉和骨骼的缝隙中不断地延伸着。
同时,大量的血肉正顺着她刚刚踏进血污之中的双腿,慢慢地攀上身体。
而这些仍在流动的血肉的另一端,则是不知何时在自己面前找了张椅子坐下的青年。
看着眼前犹如裹着皮的髑髅般的青年,女士已经明白过来,恐怕在她刚走下楼梯的时候就已经被梦巫符咒所影响,而在她踏足血池的那一刻,应该就已经入梦了。
只是她看上去毫不沮丧,语气中满是叹惋地说道:“用自身的血肉作为连接魔力供应的桥梁,来避免被我切断魔力供给嘛,还真是富于想象力和魄力的方法。老师说得没错,你的确有着超乎常理的创造性。”
听到女士开口,青年那干薄到如枯叶一样的嘴唇同样动了动,话语中却听不出太多的喜悦:“是吗?老师还说过什么?”
“老师还说过,你在你们之中,既不是最聪明的一个,也不是最有毅力的一个,但却是最狡诈的一个。”即便女士的身体动弹不了分毫,但她说话的时候却看不出任何的忧虑。
反倒是看似掌控着局势的青年,一直在警惕着女士会做出反击。
他谨慎地感知着女士身体中魔力的流动,不过嘴上的话却没有停下来:“所以老师是觉得我的性格太过于有威胁,才打算除掉我的吗?”
“不,并不是。你唯一做错的事,其实只有一件,那就是企图和那些魔鬼联手。”
女士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这一次却是从青年的身后传来。
坐在椅子上的青年缓缓睁大了双眼。
在他的面前,女士的那副身体依旧被血管所紧缚,没有任何一丝挣脱的迹象。
而身为半个梦想家的他,绝无可能被人毫无痕迹地拖入幻境之中。
回想着自己对这位女士的了解,青年不由得露出了苦笑。
“如此精致的身躯,竟然只是一具傀儡吗……”
没有等到回答的青年无力地倚靠在坐椅上,他已经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做出抵抗的动作。
甚至于原本用于束缚敌人的枷锁,现在反而成了捆绑他自己的绳索。
“可是你又是躲在哪里操控它的?为什么我完全没有感受到你和它之间的魔力联系?我究竟是在哪里出现了疏漏?”
就在他喃喃地问出自己最后的问题时,一只熟悉的手已经遮住了他的眼睛,而另外一只则落在了他的脖颈处。
女士清冷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出现,只是回答的却并不是他此刻想知晓的问题。
“老师唯一重视的只有你的灵魂,而你却妄想用它去和别人交易。”
“这,才是老师无法继续容忍你的原因。”
听着这温柔的话语,青年在一片愕然之中彻底失去了意识。